十日后,虞朝北境。
大军翻过了鹿燕山,就正式进入了广威郡地界,这里地势殊异,触目所及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连绵不绝的平原,如此空旷平坦虽利于观察敌情、驻扎营地,但同样也为敌方骑兵作战提供了极为有利的条件。
连胡骑兵俱都弓马娴熟,来去如风,往往大军前哨上一瞬刚察觉到敌方动向向中军预警,下一瞬马蹄已残忍踏上前排长矛兵的脑袋。而等到虞朝军队摆开阵仗严阵以待时,连胡人已将前军冲撞地死伤一片,轻松策马离去。
这个年代,骑兵是永远掌握主动权的。
援北军的统帅吴炳彪深知这一点,他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将,早早就针对连胡骑兵的特点对军队做出了种种细致到严苛的调整,也多亏了陛下圣明,这只军队成分并不算复杂,大小将领们也很服管教,要说刺头儿,那就只有一个——
营帐外猛然爆发出一阵喧哗欢呼声,吴炳彪紧皱眉头,心中已生出来熟悉的预感,撂下笔掀帐而出。
“说时迟那时快、快如闪电!咱刘大举着双钩枪这么一突、一挑——”
有人忙问:“挑下来了?”
“那当然。”刘大嘿嘿笑:“虽说有咱小将军这神射手在旁压阵,可咱也不虚啊,唰唰唰几下给人叉下来了……”
周围的士兵纷纷付以热烈的嘘声。
“刘大,再结实的牛皮都能给你吹破喽!”其中有个头顶半秃不秃的,吴炳彪认得他是自己的亲兵,一手端着碗,嘴巴里嚼着面饼话声含混不清,带头嘲笑的声音却最大:“就你那身板,还擒贼先擒王呢,我看你连我都打不过!”
刘大急了,一急就开始结巴:“你、你胡扯!”
头秃亲兵灌了口水咽下饼子,意图挑衅:“那比比?”
刘大撸袖子:“比就比。”
头秃亲兵当即来劲了,在阵阵起哄声中,把饭碗随便往旁边人怀里一塞。
“兄弟你帮咱拿会儿哈。”
瓷碗碰到了什么哐当脆响。
他头秃亲兵面色迟疑,伸出另一只手,动作迟缓地摸了摸那副冰凉的精甲,“……好兄弟?”
这人终于意识到不妙,缓缓回头——
吴炳彪从不浪费粮食,他面无表情地接过了那半碗麦饭。
周围的士兵们见将军脸色沉重,当即噤声不语,你瞧我我瞧你,而后有志一同地后撤开,余下场中最显眼的数人。
除了那位要与头秃亲兵“比划比划”的刘大,还有与他同样装扮的士兵六人,刚从战场回来似的,衣裳上沾着发灰的血迹,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只一口口牙笑地分外亮白耀眼。
而一边梳理马鬃,一边笑眯眯看热闹的赫然就是某个最大的刺头儿。
他穿着一身同样破破烂烂的薄甲,腰间卷了把软剑,本来懒洋洋的歪斜着身板,瞧见了来势汹汹的大将军,立即挺直腰杆比大旗杆还直,顺带腼腆地扬起一个笑容。
“是将军啊,您老怎么过来了……”
吴炳彪忍了忍,没先搭理他,而用十分威严的语气严厉呵斥了士兵们喧哗军营的轻浮行为,等人都散的差不多了,他背着手,咳嗽一声,沉声吩咐了句。
“你跟我来。”
金玉棠像只小鸭子,缀在吴将军后头亦步亦趋进了营帐。
作为帅帐来说,这里布置的未免太……太日常了点,充满了某种鸡零狗碎的家常气息。金玉棠的目光四处逡巡一番,谨慎地找了块干净的空地并拢小皮靴乖巧站好,并且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她想到了自己的上一个老板,白履虹,他的帅帐里简直是个雪洞。
金玉棠曾在白履虹手底下混过一段时间。混的应该可以说……很不错?
按部就班的请功当上了小队长,升到了末等武官。对于底层士兵来说这个职位可谓鸡犬升天,大小领导们开大会时,金玉棠也荣幸地有了列席的资格。
当然发言是决计轮不到她的。
甚至金玉棠有十分充足的理由怀疑以自己站的位置——几乎可以说是半个脑袋被挤在帐子外面,充分沐浴了阳光雨露乃至狂风暴雨——给白履虹打工一百年,恐怕人家都认不得自己的脸。
毕竟白太守真是的很难伺候的那种老板。
他和吴老将军都是名将,都具有特殊的技巧来维持自己主帅的威严,但如果把两个人放到一起比较,就会非常容易地发现区别之处。
吴老将军的严肃只在表面,他长年累月地皱着眉,细看眉间两道深深的褶子还显出几分沉重的忧郁;而白履虹虽然有儒将的美称,但他的严肃却近乎酷烈,不仅仅是对士兵,他平等地对待所有人,包括自己。
这就未免失之人情,如果能选的话,金玉棠觉得还是给吴老板打工比较好。
吴老板坐到案几后,清清嗓子,针对金姓职工的此次行动开始讲话。
金玉棠犹犹豫豫地打断了老板。
“可这不算打赢了吗?”
吴老将军皱眉道:“这怎么能算打赢。”
金玉棠挠头:“可是刻儿达禄……”
吴老将军瞪大了眼睛:“那个俘虏?”
“……是刻儿达禄?”
褶子。
瞧,吴老将军脸上的褶子都散开了。
金玉棠模样很潇洒地一点头。
“巧了嘛,他不在中军待着,跑去勘探地形,这我能放过?而且他带的人也不多……”
吴老将军的眼神柔和下来了,他欣慰地注视着金玉棠那张不算低调的面孔——他一直看不惯的——当然现在也看不惯,这张脸实在不适合当个统帅。
但吴炳彪总是乐意给年轻人锻炼的机会的。
他干巴巴地夸了一句:“你那只骑兵队搞的还算有点意思。不过援北军暂且用不上,你去白帅那里听调吧!”
金玉棠:“……”
吴老将军眉间褶子又皱起来了:“你不愿意?”
“不是。”金玉棠诚恳道:“我就是舍不得您,您要是想用我了,一定记得快点召我回来。”
“你还挑这挑那。”吴老将军吹胡子瞪眼,威严地撂下一个字:“滚——”
金玉棠灰溜溜的滚了。
他回到自己地盘宣布了动身出发的消息,收获了傻孩子们叽叽喳喳的疑问。
“老大啊!”
出发前,刘大也挠着脑袋发出清澈又愚蠢的疑问。
“这白、白将军是不是很严苛啊!”
金玉棠沉吟:“……不能说是白履虹的问题。”
“不是。”刘大质疑:“那能是谁的问题。”
“看我做什么,当然也不是我的问题!”她重点强调,“可有时候两个好生生的人凑到一起就是不大和谐……大概这就是气场不和吧?”
“是吗?”刘大再次提出疑问:“气场又是什……”
“闭嘴!”金玉棠非常冷酷地打断道:“麻溜儿的,上马,走!”
自收到徐正洲的传讯,她心里就一直憋着一股火儿——阿木铁图晋升时留了隐患是真的,尚未痊愈也是真的,当年千里迢迢追她到飞廉城不为别的,是意图拿她做药!
【这个做药,是哪种药。】冰冷的声音竟然也能听出困惑。
金玉棠沉默片刻反问:【你不知道?】
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祂闭上嘴,若有所思:看来是很过分的那种了。
系统再次长久的安静下来,金玉棠早已习惯老板疑似旷工的消失状态,兀自咬牙切齿。
tui~渣男!坏种!一大把年纪了想得倒美!滚去长生天练他的邪功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