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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金枝玉叶05(1 / 1)


席聿深得知自己那包办婚姻的“妻子”姓名,还是在九年前。

那时的金家已改名换姓低调做人了,那时的席小公子也正年轻气盛又过分骄傲,以至于金小姐想约后者见一面,甚至须得几经辗转曲折托人递话。

金小姐,谁啊?

想见我的人海了去了,席小公子冷笑,我还都要见不成?

只是那请帖上的小楷写的实在漂亮,席聿深左右无事,本要应下,结果就听见朋友似抱怨似调侃的提了那么一嘴。

不是你家老爷子给你选的小媳妇嘛,好嘛,夫妻两个斗法斗到我身上了,我敢不应?

席小公子骤然听到这一番话,具体如何想法,已记不清晰,但想必就算没有恼羞成怒也差不远——因为他当日就差人将请帖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直言见面就不必,两人素不相识,还是有来有往地谈场交易为好。

这交易,自然是趁机要挟金小姐主动退婚。

事情发展如他所愿,因为儿子正关在牢里,金家主动且迅速地向席老爷退了婚事,席老爷当即打电话回老家将小儿子痛骂一顿。

席小公子挂了电话,心中简直要高唱赞歌,也使力将金玉敏捞了出来。

人活一世,若说事事顺遂无愧必不可能。

日后席聿深偶尔回想,也承认少年时期的自己性情极端爱憎分明,事情办的不算厚道,名义上是公平交易,实则称得上趁火打劫,若是换如今的他来……

席聿深下意识地看向金小姐乌漆漆毛茸茸的发顶,她竟也剪发了,梳成一条厚厚的辫子,发丝间隙里缀了两三点青绿,仔细看才认出不是什么绢花,而是几片不知名落叶,大抵是被风刮来的。

眼尾折出微微笑纹,席聿深不假思索地伸出手将叶子撷下。

金玉棠若有所觉,困惑地转过头。

席聿深早将手插进兜里,正目不斜视,镇定自若地端详着天色。

“要变天了。”他下结论。

一声闷雷过后。大雨果瓢泼而至。

雨滴子劈里啪啦砸下来,在草木石板间活蹦乱跳,席聿深手背一疼,突地发觉雨里还夹杂着细小的冰雹。

他仗着宽阔的臂膀,下意识便前倾将金小姐笼罩在怀中。

的确可用的上“笼罩”二字,金小姐也算是位高挑的淑女,只是万不能与席旅长相较,一比那自然成了小鸟依人。

雨水被挡住了七七八八,取而代之的却是从头顶覆下的阴影,陌生的气息过度侵入心理安全距离……金玉棠微微蹙起眉毛,瞥见不远处的屋檐,她提起裙边,立即甩开那人加快脚步。

才走了两步,已被淋地湿透,且金玉棠不幸被脚上那一双昂贵无用,且大上半码的皮鞋拖了后腿。薄薄的袜子沾了雨水在鞋里打滑,她一个踉跄,一脚踩进了小径外的湿泥里。

棕色小皮鞋陷进去整个脚掌,洁白的袜子也落满黄泥。

她使力好几次都没抬起来,暗暗着急。白玉样的脸庞染上了情绪,生动地有如含羞盛放的花朵,耳垂也红的火烧一般。

——小巧又肉感,被雨水浸的湿淋淋、热腾腾的。

席聿深挪开目光,利落地俯下身去:“我来。”

随即他肩上一沉,是金玉棠为站稳扶住了他的肩膀。

她今天打扮地很漂亮。席聿深早就注意到了。

他甚至能清楚地说出她那蓝色袖口边绣的小小海棠纹样——款式是如今时兴的学生装,设计虽简单,她穿在身上也尤为清丽动人。

只有一点不好的,恐怕就是裙子的布料太过细软单薄了些,被雨水打湿后接近半透明,紧紧贴在腿上显出了圆润漂亮的线条,甚至能窥见隐约的肉色。

席聿深喉结微微滚动着,没有去触碰其他地方,只轻轻握住了她的小腿靠近脚踝的部分。

使的力气太小,鞋子陷的深拔不出来;力气太大,又怕伤到掌心纤细脆弱的骨骼。

席聿深察觉自己磨蹭了不少时间了,手心似乎也生出了热汗,一咬牙,他干脆直接拽开了皮鞋扣子。

“冒犯了。”他低声道。

弯下腰,他用一只胳膊勾住她膝窝,另一只揽住她脊背,迅速将人抱起来。

套着毛线袜的小脚丫终于顺顺畅畅地脱离鞋子,俏皮地暴露在凉凉的空气里摇摆。

金玉棠下意识勾住脚。又因为身体悬空,生怕掉下去,不由紧紧靠在席聿深的胸口,将自己蜷缩成男人怀抱里的一只皮毛湿透的小猫。

乱糟糟的各式想法里,她忽而注意到那贴的很近的两只手对比鲜明。

席聿深的手指骨节分明,是健康的麦色,肌肤触感称不上细腻,甚至还能隐约摸出几条细微的疤痕。

她的手则小小的,细细的,除却指间薄茧一片白嫩,五指抻开堪堪够到男人的第二个指节。

简直像是大人和小孩子的差别。

那双手很快放开了。

席聿深匆匆走到屋檐下,将金小姐轻巧放下,不远不近地站在另一边。

“等雨停再走。”他哑声道。

金玉棠仍忍不住用余光去看他。

她悄悄地挺直脊背,又将脖子伸的高了些,才能用这样别扭的姿势看到席聿深那笔直的鼻梁。

长得倒是不错。金玉棠心思都在别处,匆一扫量只知道席聿深长得高,这样一个概念如今看来未免太模糊了。

他长得高,但绝不算单薄,肩膀宽阔,是个漂漂亮亮的衣服架子;五官也生的好,英气又干净。

只是表情时常寡淡,如此刻一般,这人的情绪都在那双乌沉沉的眼睛里积着……

【那是闷骚】

金玉棠一怔,什么?

【白切黑、内秀、腹黑……用来形容一切表面冷静克制,内心热情渴求,故作深沉的人。这类人设的男主,说实话,早就不怎么流行了】

金玉棠忍不住低声笑了笑。

【他在看你】

金玉棠踩在长了青苔的台阶边缘,闻言不觉后仰,险些滑倒。

她的小臂立刻被他迅速抓住了。

席聿深:“小心。”

金玉棠干脆光明正大地去看他,只见到他无甚表情的侧脸。

表面冷静,内心热情……么。

这回的扮演任务,倒也有意思。

……

因金玉棠如这场大雨一般,是位突如其来的娇客,偌大的宅子一时腾不出个清净地方,席聿深只好默不作声地将人带去了自己办公室,也是半个会客室。

屋子很空旷,虽按原主人的喜好做了考究的隔断,但显然历经沧桑没少被各路丘八大爷光顾——杂七杂八的名贵装饰品被洗劫一空、墙上明晃晃几个弹孔。

打眼看去,房间主人的私人物品也很少。一张被褥叠的整整齐齐的床、挂起的地图、椅子上的外套,还有堆放书籍纸笔的掉了漆的长桌,桌上放了几张报纸。

金玉棠目光掠过整间屋子,难免讶然,席聿深就住这里么。

记忆中席小公子的形象和再见的这个男人比起来,变化不可谓不大。

她稳稳当当地坐在房间里唯二的椅子上,打量着他,一只脚套着棕色小皮鞋和白袜子踩在地上,另一只脚则光溜溜,很有节奏地垂在半空中轻轻打着摆子。

金玉棠觉得自己这副模样很有意思,和她平日内敛的性格大不相同——似被雨水冲洗去了素日假面,活像个打家劫舍强抢民女的土匪或者强盗;当然席聿深也很有意思,因为这位被直白打量的民女仿若羞愤似的,光滑的蜂蜜色面皮渐渐红成了个苹果!

气氛仿佛一下子尴尬起来。

金玉棠不说话,因为她还在斟酌该怎么开口。席聿深则是勉强找回了镇定,暗自气恼,因他一时被金小姐娇美动人的外表所惑,竟忘了这是位胆大又果断,毫不羞涩地拿亲事与自己谈条件的豪杰闺秀。

且两人……两人还曾有那样一段尴尬的关系,只是她还不知道罢了。席聿深心情分外复杂,却一丝一毫不肯表露在外,只在心底忍不住猜测她盯着自己是个什么意思。

是自己形象不佳,像只湿淋淋的落水狗;还是这屋子太乱,抑或有什么不雅的气味?

席旅长不愧是念过大学的高材生,脑筋转的快,短短时间内已然东拉西扯地想了许多,越想越不对劲,越不敢把眼神落在金小姐身上,越怕见那只小鱼儿似的脚。

〔奇了怪了,她同我也没关系了吧?〕

席旅长不禁沉思。

〔我为什么这样紧张?〕

又忍不住急躁起来:〔小肖去打个电话也这么慢,怎么还不来!〕

实不知肖副官已然很努力了。

一时找不到雨具,肖副官进屋时俨然成了最地道的落汤鸡。

他尝试拨通电话,却卡在了接线台,说线路太忙,半晌无果,只好无功而返。

路上另出了个小插曲。

急行军状态的肖副官没料到这种天气还有人外出,拐角处也未减速直接撞飞了一位同僚。

该同僚乃是信息通讯科室的,如此行迹匆匆,显然要去向领导汇报来电。

肖副官见他摔得不轻,慌慌张张地趴水坑里扒拉眼镜未果,于是自告奋勇地接了他的差事。

“你放心我这就去见旅座!”

他小跑着随意瞥了眼来电纸上的内容——

雨幕渐渐变稀薄了,簌簌有声。席聿深正觉屋里头待的不自在,索性到院子里吹吹风淋淋雨,隔着雕窗,若有所思地低头去脚边那一方水洼。

倒影因为落雨而破碎混乱。

他仔细观察半晌,吹毛求疵地摆弄着短短的头发,压了压翘起的衬衫领口。

暗想:〔这回没有哪里不妥当了……〕

肖副官就是在此时跌跌撞撞地滚进来的。

“旅座!!!”

席聿深心头一跳。

只见小肖连衣服也不顾了,哆哆嗦嗦扬起手里的来电纸,近乎嘶吼道:

“日本人打进来了——”

金玉棠猛地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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