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三十分。金玉棠停车。抬头看了眼黑漆漆的玻璃。
十一点。她简单洗漱后,打开了电视,里面正播放着明星专访。
女主持故作花痴模样,问对面的邡舟对专辑销量破纪录有什么看法。
“怎么说呢,最重要的还是粉丝对我的支持吧。他们都很可爱,我很幸运。”
女孩笑容大方又明亮,像个小太阳。谁会不喜欢呢?
然而金玉棠却觉得那笑容刺眼极了,他下意识想换台,又硬生生忍住了,难以忍受自己如今这妒妇一样的心境。
十一点四十分。她郁郁地扑进被子里。
似醒非醒间,听见木门开时轻微的声响。
郑东霖回来了,一身酒气。
金玉棠微微蜷起身体,心里有气,索性假装已经熟睡。
然而郑东霖一向是不管这些的,他这人有点变态,兴致上来,哪怕金玉棠睡成一具艳尸也能自顾自得出乐趣。
金玉棠吃亏就吃亏在,她的身体对郑东霖来说太熟悉了。
寥寥几下就勾起情火燎原。
金玉棠心里烦闷,不太客气地伸手去推他:“起开,我不想做……”
“那你睡。”郑东霖个流氓不打算讲理,沉重的一百多斤腱子肉径直压上来,又摸又亲,脸上细小的胡茬蹭的金玉棠皮肤刺红一片,热腾腾的呼吸交融。
“不用大明星操劳。”郑东霖短促地笑了一下:“我自食其力。”
他并没有开灯。黯淡的月光里,郑东霖有一双锃亮火热的眼睛,仿佛涌动着无穷无尽的渴求。他是最忠心虔诚不过的祭师,抓住了最珍贵的祭品,要复生最爱重的神明——被这种目光注视着的金玉棠很难不生出自己被爱着的错觉。
难道不是吗?结婚这么多年,他们几乎天天都在这床上翻云覆雨,他们如此合拍,如此融洽……
只是灯光打开之后,郑东霖眼睛里的光便隐没了。
他的表情永远捉摸不透,他的嘴巴里永远真真假假,他的态度永远敷衍了事。
金玉棠很累,她卷着被子慢慢坐起来。
亮堂的灯光下,郑东霖甚至只需要拉上拉链便衣冠楚楚,面色平淡,好整以暇地抽身离开。
而她却全身赤裸,印满痕迹,两条腿酸软无力,甚至一时都难以合拢。
金玉棠感到了荒唐的割裂感和一点深刻的难堪。
“……”她抓紧那团被子,竭力装作毫不在意地模样:“应酬的这么晚,单子谈下来了吧?”
〔啧,这表情,不会要哭了吧〕
郑东霖随口“嗯”了声,心痒地摩挲着指节。
金玉棠心下一沉。知道郑东霖这是说谎了。
“想什么呢。”郑东霖开玩笑似的:“怎么用这种看负心汉的眼神看我?”
金玉棠垂下眼眸,侧脸如凝固地一尊冰像:“那你是不是?”
郑东霖一时没说话。
金玉棠忍不住抬头看去,正对上他探究而平静的眼神。
金玉棠知道自己过界了。但她莫名生出股勇气来,就是不愿意再逃避,昂着雪白单薄的下巴,倔强地盯着他等他回复。
郑东霖无奈地叹气,打破了沉默:“想这么多做什么,我工作这么忙,哪有空找情人?”
他有一把分量十足的好嗓音,吐字也清楚明晰,如此一字一句说来,犹如一把尖刀,将金玉棠一颗僵冷的心脏戳的热血直流:“倒是你,当年少年意气,可是后悔了?”
一句后悔,从郑东霖嘴里说出来,几乎激出金玉棠的热泪来。
十年啊,她人生中最好的十年。
投入这么多,难道一句轻飘飘的后悔就算了?
……
翌日是个阳光灿烂的大晴天。
徐帅一早给金玉棠发了消息,没等到回复,遂拨了三四个连环夺命call。
许久才被接通。
“喂?”电话那头声线沙哑。
这声音……徐帅一个激灵,顿时警觉:“你刚起?昨晚通宵去了?”
金玉棠含糊地“嗯”了声。
徐帅嘀咕:“就这一次啊,熬夜可是青春杀手……”
他话音一转:“金玉棠,你猜今早上谁给我打了电话?”
金玉棠:“……”
徐帅:“是刘宏安!他看上你,叫你去演顾十方一角了!”
金玉棠脑海中空白了一瞬,困意全消,失声道:“真的?!”
“这还有假?”徐帅道:“听刘宏安的口气,对你还是很满意的,这个角色应该稳了。当然,顾十方戏份不多,勉强算个女三,还是给邡舟作配……”
从女主到女三,难免有落差。徐帅误会了金玉棠的沉默,只得叹气:“刘导戏的女三,值还是很值的,错过也可惜……看你的意思吧。”
金玉棠的内心也并不平静,她想,这次我退缩了,下次呢?
就算不久之后,我和郑东霖真的……真的分手了,也还是要在圈里吃饭的,难道有邡舟在,我就要一直躲着她走?
“接了。”
电话那头传来金玉棠平静的声音。
徐帅也松了口气:“那行,我跟刘导确认一下,咱们这两天见个面,把合同签了,下半月进组……”
徐帅是个利落人,性格风风火火,当即就回公司把戏给报备了。
可巧今天对接工作的陈姐又不在,徐帅抱着文件踟蹰片刻,撞上了难得来上班的大老板。
“你是……金玉棠的那个经纪人吧。”老板思索片刻,饶有兴趣道:“有事?”
老板本姓吴,人称吴二少,乃是一位吃穿不愁,玩票性质的二代,素日不仅穿着打扮像个花蝴蝶,秉性亦与花蝴蝶一般无二,穿梭于各色各样俊男美女的场合,一月不晓得能上几天班。
徐帅万万没想到顶头大老板居然能记得自己,激动之下结巴起来:“是、是金玉棠接的新戏……”
“你放这儿吧,明天我让人弄好。”
等人走了,吴二少翘着二郎腿,随手翻了两页,嘀嘀咕咕:“刘宏安的戏……一个女三……”
“啧,女三而已,这就没必要跟老郑通气了吧。”
也不知道老郑脑子里塞的都是哪里产的吸水大棉花,纵着老婆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又费尽心机压着她不让他火,是个什么心理。
有病吧。
他潇洒地签了个字上去。
七月十七。
金玉棠进组。
她穿着简单的棉t恤加休闲裤,因为口罩和压低的棒球帽的缘故,看不清面容,但气场却尤为突出,在人群中堪称鹤立鸡群。
圈内人打眼一看,就知道这是股遮不住的星味。
邡舟出了一身热汗,正躺在躺椅上,由着助理吹风,见来人和导演站一起说话,不禁多打量了几眼。
还没露面的女三?这个子可不算矮……
邡舟跟女三是有好几场对手戏的。她饰演的女主是流落民间身负血海深仇的郡主,女三顾十方则是个一心一意服从命令,但陷于忠义两难之间的暗卫首领。
一方面她不得不奉皇命将王府抄家灭族,另一方面也心生恻隐,私下放走了尚还年幼不记事的主角小郡主。郡主长大后得知身世归来报仇,两方对峙之时,许诺顾十方只要两不相帮,便予她一条性命安然离开,被顾十方断然拒绝,她选择为旧主战死沙场,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顾十方这角色,人设还算比较讨喜。
邡舟一开始还有点紧张,后来听说是金玉棠演女三,倒是放心了。
金玉棠这人邡舟之前也略有耳闻,年纪应该不小了,勉强算是个三线,到处添砖补瓦演配角,就不是什么大红大紫的命。
没什么威胁。
“小王!”场地中央的导演刘宏安随手指了个人:“把人领进去化妆扮上,一会儿出来试试戏!”
然后他视线在场中扫了一圈,锁定了邡舟:“小邡你也准备下,就试战场初见那段戏,没问题吧?”
邡舟答应着:“您放心!”
她坐直了,举着剧本小声念台词,助理则在一旁用吸油纸小心翼翼地给她整理妆面。
邡舟不太舒服,抱怨了句:“夏天我皮肤总出油……”
“这不正常嘛。”助理捧她:“舟姐你这皮肤还不满意啊,圈里这么多女星,哪个皮肤有您好?”
邡舟微微翘了下嘴角,没说话。
助理当即知道自己这话说对了,他转了个面,正要替邡舟平整衣领,多夸几句,突然就听见周围人轻微的吸气声。
一抬头,小助理也惊住了。
从化妆间走出来的这人,好绝啊!
因为拍的是战场戏份,她穿了一整身银色鳞甲,打磨精亮,质感厚重,一看就是价钱不低的高档货——可缺点也很明显,因为无论男演员还是女演员,身材不够优越的话,穿上这玩意儿简直就是个矮挫丑的灾难。
比如年初热播剧里那个演男主的清秀小生,穿上盔甲好比套了个铁桶,都看不见脸了;再比如之前斥资数亿拍的战争片里的某打星,横着差不多能有竖着宽……
金玉棠这身板,却是极漂亮,既不多一分显得臃肿,也绝不单薄,高挑挺拔,气质卓然。尤其是她姿态磊落又舒展地站在片场中央,双手抱臂,下颌微抬,沉凝又专注地注视着什么时,那扑面而来的荷尔蒙和诱惑力有如海啸,势不可挡地席卷了直径十米内所有脆弱的芳心。
小助理一个母零虚长二十多年,终于知道了被女A帅到腿软是什么意思。他忍住想要尖叫的冲动,目光却一时片刻拔不回来,梦幻道:“原来她就是金玉棠……”
邡舟面上的笑意完全消失了。
“不错。”刘宏安满意地拍拍手,喊道:“镜头到位,叫她俩试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