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心的预感没有错,佟贵妃的身体每况愈下,让她昏招百出。
先是大张旗鼓调查郭常在之事,并且放出风声说是陈文心故意害死郭常在,是出于对已故宜贵人的报复。
据说定贵人站在花园里磕着瓜子,听了这个消息哈哈哈大笑三声,然后说了一句至理名言。
“勤妃害死郭常在做什么?偷偷摸摸害死她,不如一开始就治她一个秽乱宫闱的死罪好嘛!”
郭络罗明鸳进宫前名声就不好,追着陈文义满世界跑当谁不知道?
进宫之后竟然还想故技重施,这要说是秽乱宫闱,妥妥的治一个死罪。
定贵人在宫里这么些年了,难得说出这么一句明白话来,很快就满世界传遍了。
第二天,佟贵妃那里又传出了身子不好的消息。
陈文心听了捧着肚子哈哈大笑,吓得白露忙替她扶着,劝她头三个月千万不可情绪激动。
她也知道不能情绪激动,可是真的很好笑嘛……
就在陈文心以为佟贵妃就剩这么点能量的时候,有一夜天色已晚,白露进来传话,面色有些犹豫。
因为皇上晚间都在观澜榭歇息。
陈文心道:“什么事?只管说吧。”
除了陈文义那事,陈文心对皇上毫无隐瞒。
秘密要瞒着自己的枕边人,是一件很累的事情,而陈文心很懒,她不愿意这么累。
白露只好道:“是贵妃娘娘那边的大嬷嬷求见。”
大嬷嬷这个事,皇上也是隐约知道一些的。
白露见皇上没什么反应,仍在榻上批阅折子,这才放了心。
不免又有些懊恼,“明知道皇上夜夜都在观澜榭留宿,也不知道大嬷嬷昏了什么头,竟然这个时候过来了。”
陈文心道:“她为咱们做事见不得光,哪敢青天白日地来观澜榭?自然只能趁着天黑了。”
皇上赞同的点点头,“只怕是有什么要事,让她进来回话吧。”
大嬷嬷进来见到皇上在此,并不惊讶,反是行大礼跪下。
“皇上恕罪,老奴知道皇上在这里,只是有要事不得不来禀报勤妃娘娘。”
皇上淡淡地嗯了一声,“无妨,起来吧。你该说什么说什么,朕也听听。”
他倒要看看,佟贵妃都这副模样了,还能耍得出什么花样。
大嬷嬷起身直朝陈文心身上看,“娘娘近日身子可觉得有什么不适吗?”
这话一出口,皇上连奏折都看不下去了,“怎么回事?”
他看向陈文心,陈文心自己也是一头雾水,“我的身子……没什么问题啊。”
吕宗三天来头就来请一次平安脉,胎儿也越来越大,很快就要度过三个月的危险期了。
大嬷嬷怎会突然提起此话?
陈文心疑惑道:“嬷嬷听见什么看见什么,尽管说。便是没有确证也没关系,本宫和皇上自有定论。”
见大嬷嬷有些纠结犹豫,陈文心便鼓励她说出来。
事关她腹中胎儿,非同小可,哪怕只是杯弓蛇影,她也不得不防。
大嬷嬷偷偷觑了皇上那边一眼,“如今到了春末,天儿越发暖和起来,贵妃娘娘身上又开始犯热毒了。那日贵妃娘娘命奴才给她抹了薄荷油,说要午睡把人都打发出去了。”
“老奴留了一个心眼没走远,看到贵妃娘娘并未入睡,而是招呼了一个小太监进去,鬼鬼祟祟地说了些什么。”
陈文心道:“还有呢?”
“那个小太监不是承乾宫的宫人,老奴瞧着眼生,也不像是园子里的。后来打听了许久,才知道是御药房的。”
御药房三个字听得皇上额角青筋一跳,奏折啪得一声丢到桌上,他冷声道:“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朕看佟贵妃是死到临头不知悔改!”
陈文心虽也害怕,想了想还是安慰皇上道:“吕宗时常来请脉,并未看出什么问题来。何况我这里吃食是最谨慎的,贵妃就算有那个坏心,也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皇上冷哼一声,“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
陈文心轻声道:“可是她,没有千年了呀……”
皇上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大嬷嬷趁着空档插嘴道:“老奴有些小见识,想禀报皇上和娘娘,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上道:“讲。”
“那个小太监是御药房的,又鬼鬼祟祟的模样避着旁人,必不是好事。为防是在娘娘身上做文章,还需得查查御药房的药品记录才是,像是麝香……”
麝香,是后宫嫔妃皆闻之色变的香料,尤其是身怀有孕的女子。
皇上道:“没错,还有红花和朱砂这些,一样都不能放过。李德全——”
外头迅速赶进来一个身影,“奴才在。”
“明儿就把御药房的帐好好查清楚,那些有害的药材,少了一星半点都要查清楚。要悄悄的,别走漏了风声。”
陈文心也道:“明儿白露把观澜榭上上下下也好好查一遍,小到什么花草,大到座椅床柜,都要查清楚。”
二人领命退下,陈文心看向大嬷嬷,“有劳嬷嬷深更半夜前来。”
大嬷嬷惶恐道:“老奴分所应当,娘娘折煞老奴了。只可惜未能听得真切,要费上许多周折。老奴原想等几日说不准能探听清楚,又怕娘娘这里出事……”
可笑的是,最在意陈文心腹中胎儿的,竟然是大嬷嬷。
出于利益的趋势,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大嬷嬷的可信度丝毫不比白露低。
当然,那不是忠心,只是趋吉避凶。
“嬷嬷也知道,贵妃娘娘寿数不长。等那一日,本宫会做主放你出宫,赏赐金银财帛和良田民宅,让你颐养天年。”
“不,不!”
大嬷嬷跪地求道:“求娘娘千万不要放老奴出宫,娘娘若是不想留老奴,随便让老奴到哪处领个差事都成。”
陈文心一愣,紧接着很快就想明白了。
大嬷嬷是背叛旧主的人,如果在宫里,她能得到陈文心的庇护,可以大摇大摆安度晚年。
可如果在宫外……
佟佳氏一族再没落,想要她的命,都像碾死蚂蚁一样简单。
“本宫知道了,到那个时候,就让你到内务府领个管事嬷嬷的职吧。”
“多谢娘娘,多谢皇上!”
大嬷嬷千恩万谢地走了,一张苍老的脸上现出真心的喜悦。
她这段时间在佟贵妃身边,时刻担心自己的背叛被发现,怕是殚精竭虑。
不过……
“瞧大嬷嬷这个样子,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皇上倒是淡然,“背叛主子之人,念念许诺给她一个管事嬷嬷的职,已经是开恩了。”
“大嬷嬷虽不是什么好人,到底是为我做事,我若不给她善报,那我和她又有什么区别?”
皇上笑着挤上床,“是,朕的好念念最是心地善良,只是也不能妇人之仁,为了那起子人害了自己。”
陈文心往床内侧挪了挪,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我才没那么傻呢,这回若是抓住什么实证,管她病不病,危害皇嗣这个罪名她休想甩掉。”
“最好是咱们杯弓蛇影了,朕不希望抓到实证。”
他不希望陈文心腹中的胎儿有半分损伤。
陈文心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只是该面对的,她仍然要坚强去面对。
……
“唔,离远些。”
他越靠越近,陈文心把他推开了些,“压着肚子了怎么好?”
皇上原想抱着她亲近亲近,她怀有身孕的这些时日,他都没去过别的嫔妃那里。
听她一说压着肚子,忙退开了一臂远。
陈文心噗嗤一笑,近来皇上忙得很,难得放松下来,性子倒是越来越孩子气了。
好像一提到她腹中的孩子,皇上就显得像是第一次为人父一样幼稚。
她细想想便明白了,宫中怀孕的嫔妃都是不能侍寝的,皇上从未像现在这般,夜夜陪在怀着身孕的嫔妃身边。
这样近距离地接触,他才能感知到孩子在母体中一点点变大,感知到女子孕育的不易。
“不如……玄烨往后还是去别人那里吧,省得憋闷坏了。”
她口是心非,要把皇上朝别人那里推。
“从前朕怕,三番作乱,台湾之战,还有反清复明的势力,并准格尔,沙俄……大清有太多太多的纷乱和外敌,朕怕自己有一日会死在皇位上。”
陈文心忙捂住他的嘴,“呸呸呸,怎么会?不许胡说。”
“听朕说完。”
皇上正色道:“朕若是不幸驾崩,大清的江山必须有人来继承。后宫那些女子,朕就算再不喜欢她们,也必须让她们为朕诞下皇子。”
“但现在不一样了,朕已经有许多皇子,太子和四阿哥都很好,五阿哥和你腹中这一个尚小,便是大阿哥也不差。”
“朕的江山后继有人,再也不必勉强自己去临幸不喜欢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