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心把永寿宫整顿了一番,根据慎刑司那边传来的消息,这些宫人是再也回不来了。
情节严重者被处以重刑,轻者被罚入辛者库,再也不能到六宫中伺候嫔妃主子。
宜嫔那边倒没有什么动静,也不知道是害怕罪名牵扯到她而收敛,还是在谋划什么比流言更为不堪的阴谋。
皇上那边没有惩罚南怀仁,反而命他到乾清宫讲了一回天体运行的理论,大呼受益良多。
他一高兴便赏赐了南怀仁,有关南怀仁暗恋勤嫔的谣言不攻自破。
南怀仁要是真的敢有这种心思,皇上能赏赐他吗?
让众人吃惊的是,皇上在正月十五灯节前召了一回新进宫的玉答应。
玉答应是太皇太后的本家,她到慈宁宫去拜见,太皇太后接见了她还说了好一会子的话。
有人说皇上是为了给太皇太后体面,所以召了玉答应。也有人说,玉答应容貌美艳,兴许会成为皇上的新宠。
过了几日皇上告诉她,元旦那日在乾清宫落下的脚链是玉答应的。
两人刚用过午膳,吃的是皇上亲自命名的古董锅。这会子歪在榻上说闲话,皇上便说起了玉答应的事儿。
“皇上怎么看出来的?因为那是您没见过的事物吗?”
皇上微微皱眉,面色有些古怪。
“那链子是寻常,上头嵌的那颗尖形物体,是狼牙。朕当时就看出来了,只是不太肯定便没说。”
狼牙?
陈文心细细回想了一番,那尖形物若是狼牙,当是一颗未经雕琢的狼牙。
这样的东西,后宫里寻常嫔妃是不敢戴的。
她想到玉答应那张极有异域色彩的面孔,感受到了一股与紫禁城格格不入的野性。
她为什么要把脚链落在乾清宫?
寒冬腊月里大家都穿得厚,脚链这样的贴身之物,照理说是裹在层层衣袜之中,怎会轻易就掉出来?
又偏偏掉在乾清宫大殿上。
“那皇上召玉答应去做什么了?”
这才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皇上笑道:“你还吃醋了不成?”
他笑罢眉头又皱起来,“这个玉答应让朕看了浑身不舒服,也不知道是哪里的问题,就是不舒服。”
皇上阅人无数,对人有一种天性的敏感。
他说不舒服,那肯定是玉答应有怪异之处。
陈文心也不舒服,她觉得玉答应遗失脚链,分明是故意惹皇上注意的。
见皇上皱着眉头,陈文心也取笑他,“皇上哪不舒服?不会是这儿不舒服吧?”
她的手原搂在皇上腰上,这会儿直直地往下一移,指向他胯下。
皇上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在她臀上一捏。
“叫你使坏,是非要逼朕白日宣淫吗?”
“哪能啊,咱们斯斯文文说话!”
她见好就收,挪挪屁股,坐得离皇上远了一些。
“皇上具体说说,哪里怪异?我帮你分析分析。”
皇上从袖中掏出一个物件,陈文心一看,这不就是那天捡到的那条脚链吗?
“她说不是她的,不肯拿回去。朕觉得她在撒谎。”
皇上不太明白,如果她有意落下贴身之物来引起他注意,他召她来问,她为何不承认?
陈文心想到皇上说上头的饰物是狼牙,莫名而来一阵发寒。
她一直觉得是原始部族,才会佩戴牙齿骨骼这些东西,用来展现部落的武力。
玉答应不承认,那还会是谁的呢?
“我替皇上多留意着,一定把这事查出来。”
她也对这个玉答应起了好奇心,非要弄清楚这东西是不是她的。
“不必了,你只要把心思花在朕身上就好了。”
皇上欺身压过来,陈文心被压在坐榻里侧,空间忽然逼仄了起来。
“皇上,刚用过午膳……”
她的话没说完,后半句已经被封在了口中。
还好皇上只是吻着她,上下其手了一番,并没有真的打算白日宣淫。
别的不说,单说不沉迷女色上,皇上绝对是个明君。
“朕还要回乾清宫批折子,元旦刚过,各地堆积的奏折实在多。最近几日可能就不能常来翊坤宫了,你若想朕,就到乾清宫去给朕伺候笔墨。”
皇上摸摸她的头发,就起身下榻了。
伺候笔墨这个词,实际上就是给皇上磨个墨,然后在边儿上陪皇上看折子。
怎么陪呢?
皇上是不会要嫔妃来跟他商讨政务的,所谓陪就成了皇上看折子她在边儿上练字。
她才不干呢!最讨厌练字了!
心里这般想,她口中还是道:“我一定常去。”
他看穿了她心里那点小九九,笑着盯了她一眼,直到她心虚地挪开目光。
“罢了罢了,天寒地冻,朕也不希望你常出门。”
大不了他白日里少休息些,把折子处理好,晚上再来翊坤宫陪她就是了。
正月十五的灯节到了,宫里并没有庆祝的仪式。
倒是年前回了夫家的刘嬷嬷和邓嬷嬷回来了,一回来就忙着给陈文心拜年请安。
这二位嬷嬷和别的嬷嬷不同,他们夫家是在旗的官员,皇上让她们进宫伺候陈文心,更多的是帮助她的意思。
陈文心对她们也是礼敬有加,过个年直接给她们放假放到了正月十五。
二人都十分感激她,越发尽心尽力。
小桌子他们松了一口气,道是过了十五就能把花灯都撤下来了,也不用夜夜看着烛火了。
可在陈文心前世的社会里,正月十五比春节过得还热闹呢。
她的老家在乡下,那里保留着传统的闹花灯习俗,有盛大的游行队伍,彻夜川流不息的花灯人潮。
她童年时每年到了正月十五都要回到老家,就为了感受那热闹而灯火辉煌的节日。
宫里的花灯挂得灯火辉煌,却显得冷冷清清。
“主子,吃碗热元宵吧?”
陈文心在窗前看着外头的花灯发呆,白露以为她是想念皇上了,“晚膳后小李公公来报过,说皇上一整日都在乾清宫批折子呢。”
她才不是想皇上了呢。
陈文心撇撇嘴,她就是觉得……
皇上不来,似乎整个宫里都冷清了下来。
她莫名地有些情绪低落,想着是不是该去乾清宫瞧瞧。
可是天色这样晚了,也不知道皇上批完折子没有。若是没有,她岂不是打扰了皇上,要害得皇上晚上不能早些休息了?
皇上早晨那么早起,她可不能害他晚睡。
想着又深恨自己晚膳前怎么不过去,皇上总是要用晚膳的,那时也能说说话多好。
唉。
她没精打采地舀着碗里的鲜肉元宵,这是翊坤宫小厨房特制的,比御膳房送来的更合她口味。
灵机一动,她道:“这元宵做得甚好,送一碗去乾清宫罢。”
皇上吃着她送去的宵夜,一定也会想念她的。
“是。”
白露偷偷笑着,往院子里走要去通知小厨房,再送一份新鲜的送去乾清宫。没想到她刚走到门口,迎面就见着皇上走来了。
“奴婢请皇上圣安。”
说曹操曹操到,这下她也不必去小厨房了,里头桌上现成的就是。
皇上大步迈进了屋子,李德全站在门外听差,白露把门儿关上,自己站在了李德全的对面。
两人一左一右,面上都带着笑意守在门外。
“露姑娘笑什么劲?”
李德全先问,白露小声答道:“主子想皇上了,巴巴地叫我送元宵去乾清宫呢。谁知我才走到门口,就见皇上来了。”
李德全嗐了一声,轻声道:“皇上还不是一样?白日里一刻未歇,茶水都不敢多喝一口。一批完了今日的折子就说要来翊坤宫。”
他们对视了一眼,眼中带着了然的笑意。
“我还以为皇上今儿个不来了。”
陈文心见屋子的门关上了,也不避嫌,上前搂着他的腰把头埋在他怀里。
“朕肚子饿了,想念翊坤宫小厨房的手艺。”
皇上又口是心非了,陈文心掩嘴一笑,也不戳穿他。
“那皇上快尝尝,小厨房刚送上来的鲜肉元宵。”
宫里的元宵都是甜的,用花生碎、芝麻糊等做馅,吃不上几个就腻了。
这鲜肉元宵是咸味儿,肉质鲜嫩,配上元宵软糯的外皮,吃起来叫人胃口大开。
陈文心就爱吃咸的,特特要小厨房这样做的。
皇上边吃边道:“这肉馅儿也不稀奇,放在元宵皮子里味道竟然这样好。明儿再做一些朕早膳吃,比甜的馅儿好吃多了。”
“皇上喜欢就好。”
两个人一起吃,比一个人吃要有味道得多。皇上很快就要了第二碗,陈文心也足足吃了一碗下肚。
“对了,朕听闻,陈文仁要娶大理寺左少卿曾家小姐?”
过了年陈家的信就送进来了,陈文仁和曾余音的婚事就定在正月底。皇上御赐了镇床的如意,以示爱重。
这爱重自然不是对陈文仁,而是对陈文心和陈/希亥了。
“朕决意提前封她为五品宜人。”
未过门而有诰命在身,意味着他二人成婚当日,曾余音就可以身着诰命夫人的凤冠霞帔。
这是极大的体面。
“皇上为何突然如此加恩?”
陈文心很是惊讶。
皇上笑道:“兰襄在年前提出了一个绿营鸟枪改革制度,朕过了年才看到折子。他对绿营弊病的了解超乎朕的想象,朕有意采纳他的改革建议。”
皇上显然是很看重陈文义,每每提到他都是称呼他的字。
陈文义提出的改革,这恩怎么加到他大嫂身上了?
“皇上难道是……希望我大哥来主持绿营改革么?”
陈文义被封为宣武将军不久,皇上不好再给他过多恩赏。正好陈文仁是绿营守备,若要推行改革,他兄弟二人联手自然更方便些。
现如今是给曾余音加恩诰命,恐怕不久的将来陈文仁也将得到提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