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过后,宫中年味不减。要一直到正元十五灯节过了,才算真正过完年。
过了元旦反而比腊月里清闲了,不必再拘泥年节的礼数。嫔妃们三两相邀,到夜间华灯初上时,就出门赏花灯。
陈文心也和章常在约了几次,惠妃和德嫔那里也走动了一番,其余人等就没有什么来往了。
早在腊月里的时候,宫中众人就看出了内造花灯上有一种美人灯,画得就是陈文心。
皇上那里没说什么,翊坤宫也没有什么动静。
各宫的嫔妃更是装作看不出来,只悄悄吩咐宫人把这种美人灯挂到角落去。
原以为这事就被忽略过去了,没想到过了元旦,反而被闹出来了。
不知何时,后宫流传着一种说法。
说是南怀仁对皇上的勤嫔娘娘心怀爱慕,制这美人灯以表爱意,故意让内务府学去挂在后宫里,好叫勤嫔知道他一番心意……
小桌子从外头学了这话给陈文心听,气得她翻了一个白眼。
“主子就连翻白眼都倾国倾城。”
小桌子怕她生气,连忙拍马屁。
陈文心白了他一眼。
这美还美出罪来了,灯上画的美人也不见得和她一模一样。就算真的是画她,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怎么就成了南怀仁暗恋她了?
按照她前世的社会理论来说,谁暗恋她跟她没关系,只要她不回应就可以了。
但这个理论在封建制度的大清朝行不通。
她作为皇上的嫔妃,一个有夫之妇,被人暗恋就是她的罪!
别人一听就会觉得,是她陈文心勾引南怀仁,否则南怀仁怎么会无故暗恋她!
这话要传到皇上耳朵里,还不知道要闹得多大呢?
“知道这话哪里传出来的么?”
“奴才查过了,是永寿宫的瓶儿跟底下的太监宫女说的。”
小桌子早就查探过了,这样诋毁自家主子的言语,他可不能放过。
瓶儿是永寿宫的大宫女,宜嫔的心腹丫头。
“可有人证?”
要发难自然要证据确凿,绝不给宜嫔申辩的机会。
“有。永寿宫负责整修花木的小德子巴结过奴才,这回的话就是他告诉奴才的。他能作证,就是……”
小桌子后半句话没说出来,一旦小德子做了这个证,他肯定在永寿宫待不下去了。作为回报,翊坤宫要给他安排一个更好的归宿。
陈文心是知道规矩的,这原本就是应该的。小德子的心偏向翊坤宫,总不好叫他替自己做了证,日后在永寿宫被宜嫔虐待。
她道:“你告诉那小德子,这事办完了,我会让他到翊坤宫当差的。”
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小桌子喜道:“奴才这就和他说,他是必然肯应的。”
陈文心揉了揉太阳穴,这是她要做不想做却不得不做的事情前,惯有的动作。
“我拟一道手谕,加盖金印。你送去承乾宫和长春宫,请贵妃娘娘和惠妃娘娘过目。二位娘娘要是盖了印,你就直接去永寿宫,把乱嚼舌根的宫人送去慎刑司。”
她想了想,又道:“要是二位娘娘不允,你再回来报我吧。”
佟贵妃和惠妃,应该是不会不允的。
证据确凿,只是审问宫人,并不牵涉到宜嫔身上。
她们没有理由不允吧?
听说那个慎刑司是个很可怕的地方,上次宜嫔拿送子观音来诬陷她,白露差点就被送进去。
现在永寿宫的宫人也要进去,其中还有宜嫔的心腹瓶儿。
她有些不忍,待小桌子走后,又问白露:“我这样做是不是太狠了些?”
白露很是明白她的所思所想。
她当初手里拿着凤印,也只在佟贵妃带着宜嫔欺负到翊坤宫来时,才那出来用过一次。
更不必说这协理后宫之权了。
她从来没有仗着权力,或是皇上的宠爱去欺压任何人。
“怎么会呢?主子现在不整治那些歪心邪意的人,等到以后真叫他们得逞了,闹出了大事来,那就是奴婢和小桌子他们进慎刑司了。”
白露既是宽慰她,也是说事实。
后宫从来就不是一个善良的地方,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心机和争斗,像陈文心这样太过善良的人,并不适合在后宫生存。
若非皇上宠爱,她早就不知被佟贵妃整治成什么样了。
她真担心,一旦皇上有一天不宠爱她了,她的日子会怎么过……
“那怎么行,只要你们不去做什么坏事,我不会让你们进慎刑司的。”
陈文心拍着胸脯保证,在她看来,白露他们就是她的人。她连自己的宫人都罩不住,那也混得太惨了。
白露笑道:“这宫里头只有主子命奴才干坏事的,奴才自己能掀起什么风浪?”
这话有理,就好比宜嫔身边的瓶儿,她跟陈文心肯定没仇。要不是宜嫔指使她这么干,她没有理由胡乱造谣陈文心。
“那你们更加可以放心了,我是不会指使你们干坏事的。”
对这一点,陈文心非常有信心。
小桌子办事很有效率,不到半日,他便回来禀报,“永寿宫造言生事的太监宫女共计九人,其中以大宫女瓶儿为首,都已经送进慎刑司了。”
“贵妃和惠妃是怎么说的?”
“奴才直接把永寿宫的小德子带过去了,主子的手谕写得清楚明了,这事毫无争议。二位娘娘都没有多言,直接就盖了印让奴才带回了。”
陈文心有协理后宫之权,她若是跋扈一些,拿着翊坤宫的手谕就可以遣得动慎刑司。
她还是让小桌子去知会佟贵妃和惠妃,请她们首肯了再行动。一是为了她们两位的颜面,二是为了让宜嫔更加无话可说。
宜嫔怀着孕,都说一孕傻三年,瞧她在除夕夜宴上挤兑陈文心的话就知道了。
万一要是她不服气,再折腾起来。损害了龙胎那就是陈文心的罪过了。
她既不想担这个罪过,也不希望皇上的子嗣有任何差错。
七公主夭折的时候,皇上的伤心真真切切地看在她眼里。
“宜嫔可有抵抗么?”
“宜嫔娘娘没有出面,叫嬷嬷出来问清楚以后,就说既然是佟贵妃娘娘的意思,那就把那些奴才带走吧。”
手谕分明是翊坤宫的规制,宜嫔只谈贵妃,怕是心虚了。
“主子,瓶儿何必要造谣中伤你,这分明就是宜嫔指使的。要不要奴才往乾清宫报一声?”
小桌子觉得,只惩罚永寿宫的宫人,实在是太便宜宜嫔了。
“佟贵妃是主理后宫之人,想必她凤印一盖,后脚就派人去乾清宫通报过了。咱们何必干这啰嗦事,宜嫔怀有龙胎,我也不希望皇上惩治她。”
小桌子一脸无奈,主子的仁义劲儿又来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陈文心狠狠地白了小桌子一眼。
小桌子立马正色肃立,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与此同时的乾清宫中,皇上正在案前批折子,听见李德全如此这般奏报。
“承乾宫那边派人来禀报了这事,奴才已经打发走了。皇上您看,宜嫔那边怎么处置呢?”
皇上看了奏报,摇头叹道:“朕还以为她终于学会如何施威了,给她协理后宫之权,她全当摆设一样,弃之不用。”
李德全附和道:“勤嫔娘娘这回不是用了吗?就是用得轻了些,没有把罪名安到宜嫔头上,谁不知道这事肯定是宜嫔指使宫人干的呢?”
“翊坤宫那边的奏报说,她怕牵扯到宜嫔,伤着朕的子嗣……”
皇上说这话的时候,轻轻一叹,口气都温柔了起来。
李德全也叹道:“勤嫔娘娘真是个善良人啊……”
她善良,皇上却不会由着旁人欺负她的善良。
陈文心的好意他领了,他可以暂时不惩治宜嫔。等宜嫔肚子里的龙胎卸货了……
皇上眸子微眯,又想到了一个人。
“朕叫你派人去科尔沁查查那个玉答应,可有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