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英额头一堆黑线。
冬天天黑的早。
这会功夫,放在夏日,估计天才摸摸黑。
什么三更半夜。
这些锦衣卫,简直不知好歹。
巡夜就巡夜,也不掌灯笼,连自己,堂堂司礼监秉笔太监都没认出来。
金英怒声叱喝道:
“瞎了你的狗眼,看清楚了,咱是司礼监金英,有急事禀报太后。”
“还不快滚开,别挡了咱家的道!”
皇宫之中巡夜的锦衣卫,一般就是普通锦衣卫兵卒,了不起有个小队长,或者百户带队,就是顶大的官职。
锦衣卫在外头虽然威风,可在这皇宫大内,就是只看门狗而已。
司职而言,自己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可以说是皇宫大内宦官中一等一的高位。
呵斥这些不懂事的锦衣卫,金英只觉得理所当然。
丝毫没察觉到迫近的危机。
“呵呵,金公公,好大的官威!”
“金公公有什么要事,要这么晚打扰太后歇息?”
黑暗之中,负手走出一人,气势渊渟岳峙,透着极致危险。
起先冲出来的锦衣卫忙不迭晃起火折子,点起灯笼。
在光线照耀下,金英总算看清这人是谁。
原本跋扈的语气一窒,金英讪讪笑道:
“原来是徐指挥使,咱家言语冒犯之处,还望徐指挥使恕罪。”
从黑暗中出来的人,正是锦衣卫指挥使徐恭。
如今大明举朝上下,谁不知道,徐恭是当今圣上的从龙之臣,深受圣上信赖。
司礼监秉笔太监,锦衣卫北镇抚司指挥使,说起来两者地位的尊崇相差无几。
可两人的圣眷却天差地别。
金英虽说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却是先洪熙帝封的。
如今是太后面前的红人,可根本凑不到皇上面前。
徐恭阴阳怪气:
“本指挥使哪敢怪罪金公公啊,金公公饶恕则个,是我挡了您的道。”
“只是公务在身,却是滚不开,金公公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本指挥使计较。”
金英这才察觉到异常,脸色顿时有点白了。
讷讷问道:
“徐指挥使日理万机,皇宫巡夜这种小事,怎么会劳烦到徐指挥使您亲自莅临?”
金英忐忑不已。
怀中的那张宣纸,突然变得滚烫无比,令他恨不得赶紧掏出,撕碎尽数吞入腹中。
可当着徐恭的面,金英却是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敢动。
窥视帝王奏章,还将它抄录下来带在身上,深更半夜来到奏章所奏之人的住处被抓个正着。
这事爆出来,一顶涉嫌谋逆的帽子,逃不了。
在皇宫中待了小二十年,金英也算是见惯阴谋。
心中不安之感越来越盛。
自己似乎已经一脚踏入万劫不覆的陷阱。
仅剩的一点理智不断安慰自己,也许只是巧合。
千万不能轻举妄动,指不定还能混蒙过去。
徐恭嗤声冷笑道:
“今日淑妃娘娘的景和宫,似乎有人在暗中窥探,吓着了娘娘,害得娘娘动了胎气。”
“圣上雷霆大怒,嘱咐末将今晚皇宫大内宵禁,金公公莫非不知吗?”
金英茫然无措。
皇宫大内宵禁?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人告诉自己?
正待询问解释,徐恭皮笑肉不笑说道:
“圣上怀疑皇宫中藏有内鬼,图谋不利于淑妃娘娘。”
“因此就没声张,只吩咐过末将,巡夜外驰内紧,金公公不知也是正常。”
徐恭的脸猛地冰冷下去:
“圣上有令,凡夜间私自走动者,都有巨大嫌疑,不管是什么身份,都先拿下。”
“查验确实没有行不轨之事,才能放走。”
“金公公,得罪了!”
“儿郎们,去把金公公和这个小宦官一并拿下。”
“搜身!”
金英大惊失色。
想要拔腿就跑,已经迟了。
王振何曾见过如此阵仗,腿脚都吓软了,只差没一屁股坐到地上。
很快,两位没了卵子的大小太监就被锦衣卫们按住。
锦衣卫毫不客气,将金英王振二人,从头发缝到鞋底,一一检查过去。
藏在金英怀中的那封奏章抄录,已经呈到徐恭面前。
徐恭一目十行看完,勃然大怒:
“果然!圣上英明!”
“金英,你好大的狗胆,竟敢私自抄录朝臣奏章,你是想谋反不成?”
“此事重大,需即刻奏明圣上!”
金英的脸色已经煞白如纸。
这会哪还顾得上王振?
连忙祸水东引,指着王振说道:
“这位是随侍圣上身边的的太监王振,是他,偷偷抄录了奏章内容,夤夜来找咱家。”
“也是咱家考虑不周,不及细想就来向太后禀报。”
“圣上太后原是一体,这事想必也是不打紧了,不过总归是咱家做事毛糙,咱家这就回去,明日再向圣上请罪。”
金英还想着大事化小,混蒙过去。
徐恭嗤声冷笑。
等着就是你入彀,岂会再放你回去?
再说圣上此时仍在御书房等着,尚未就寝,就是等着炮制这两人。
“此事事关重大,将人押起,随本指挥使去御书房向圣上禀报!”
“留下一半人手,守着慈宁宫大门,未得圣上谕令,许进不许出!”
徐恭大手一挥,迅速带着金英王振离去。
只留一半从宫外调进来锦衣卫人手,死死把守慈宁宫大门。
此时慈宁宫已被外头的喧闹惊动。
管事的太监宫女正要出来问询,却被这一群面生的锦衣卫毫不客气拦住。
锦衣卫虽是一个统一的头衔,却是分成互不统辖的两部。
一部都是由功勋武将子弟组成,日常守护皇宫安全,天黑皇宫大门落锁后巡逻皇宫各处。
这些人经常在宫中,和宫中各宫女太监熟识,好说话的很。
另一部锦衣卫除了功勋武将子弟,也有不少武艺高强的江湖人士,受朝廷招安加入北镇抚司。
这些人专门负责宫外事务,缇骑侦查,刑讯逼供,一个个浑身煞气。
却是只认顶头上司,并不理会太后宫中太监宫女的叫嚣威胁。
徐恭唯恐事情办得欠妥,今晚特地将这些负责外务的锦衣卫调进来。
片刻之后,原本歇息下去的张太后也被吵醒。
闻听门外发生之事,张太后面色大变。
怔怔半晌,才把在门口争吵的太监宫女都叫了回去。
竟是没再多与这些蛮横无礼的外务锦衣卫浪费口舌。
只是沉默坐在绣凳之上,等着事情的演变。
御书房那头。
徐恭押着金英王振入内,言简意赅禀报完今晚之事。
朱瞻墡猛然站起,森然作色:
“狗奴才,胆大妄为之至!竟敢把手伸到朝堂奏章之上。”
“看来,先祖洪武帝定下的内臣不得干预政事,违者斩,你们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