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墡心头一突。
没道理啊。
她怎会言之凿凿确定是自己动的手?
口中却是一点风声都不露,不迭叫屈:
“母后您这是强加之罪,儿臣不敢认。”
“太子大哥在东昌府出事,儿臣抱恙在府中休养至今,足不出户,怎会是儿臣所为?”
“海总管和徐千户明明说了,是汉王派出杀手半道截杀。”
“此等大事,岂可胡乱指摘?现场痕迹也造不了假,待东昌府地方官吏上报,就可知道真伪。”
朱瞻墡还待继续辩解。
突然。
珠帘飞扬。
却是张皇后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一双凤目紧紧盯视朱瞻墡脸上,语气冰寒:
“呵!”
“抱恙休养至今,足不出户?”
张皇后一把抓起大案上的印鉴,想要劈头砸在朱瞻墡脸上,纠结半晌,恨恨放下。
口中连珠怒斥:
“朱瞻墡,你真是好算计。”
“一招瞒天过海,全天下人都被你骗了过去。”
“若不是你大哥骤然薨逝,哀家心疑之下叫来御医细细盘问,也没发现其中隐情。”
“除了开头几回,之后每次御医到你府中,可就只是在客厅喝喝茶,连你的面都没见到。”
“之前你固辞监国一职,回府后第二天就传出染疾,哀家就有所疑惑。”
“也怪哀家思虑不够深远,否则你大哥何至于被害薨逝?”
“你处心积虑如此隐瞒,所图必大。”
“想必你早猜到你大哥会提前返回,暗中勾结汉王,借刀杀人。”
张皇后恨恨盯着朱瞻墡,银牙紧咬:
“东昌府地方官吏的加急奏报,和海寿徐恭这两个狗奴才前后脚到达京城,汉王的杀手也死伤狼藉,一石二鸟,好算计!”
“哀家只是不明白,你是如何猜到你大哥会提前返回?按理说,就算徐恭这狗才吃里扒外,消息应该也来不及传递回来才是。”
朱瞻墡默然半晌。
原来张皇后并无证据,只是基于女性直觉猜到的。
突然轻笑出声:
“母后,这些都是您猜的对吗?并无确凿证据证明,太子大哥遇袭与我有关。”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儿臣百口莫辩。”
“不过,事情虽然不是儿臣做的,儿臣倒是可以帮母后您分析一二。”
张皇后目光森寒盯着朱瞻墡,静候下文。
朱瞻墡悠悠拿起印鉴细细查看,可惜此印鉴并非皇帝玉印,更非早已不知踪迹的传国玉玺。
口中语气淡然,说的话却是惊心动魄至极:
“许是朝中有人看出父皇崩逝的内情,猜测太子大哥会提前启程返回,暗中知会早已蠢蠢欲动的汉王。”
“杀人者人恒杀之,有人敢做初一,自然怪不了别人做十五,母后,你说对不对?”
张皇后勃然暴怒:
“你......”
你了半天,一阵语塞,却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出下文。
朱瞻墡讥讽冷笑:
“我可没说父皇是被太子大哥暗害,也没说母后您早知此事,故意纵容甚至协助惨事发生,毕竟没有证据嘛。”
“就像我也不知道当初塞北要杀我的人是谁,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推动太子大哥遇害,因为都没有证据。”
朱瞻墡蓦然哈哈大笑:
“母后,既然连您自己都不信皇家有夫妻父子兄弟亲情,又何必以此苛求儿臣呢?”
“莫非您要儿臣伸出脖子,乖乖引颈受戮不成?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果易地而处,母后您会怎么做?”
张皇后一怔,愤怒之色如潮水般退去,脸上犹如结上万古不化的寒冰。
声音已完全恢复冷静,只是再不带上丝毫表情:
“也好,确实是哀家逾矩了。”
“你所求的,就是九五之尊位置罢了,只是未必能如你所愿。”
“你的心机太过于深沉,远不如埈儿简单淳朴,朝堂之间,恐怕肯支持你的人不会有多少!”
张皇后已是图穷匕见。
言外之意,隐隐指明她更偏向于支持朱瞻埈上位。
毕竟既然再无亲情,嫡子庶子对她来说,没多大差别。
而朱瞻埈明显比朱瞻墡更易于掌控。
张皇后之后要插手朝政,显然朱瞻埈是个更好的人选。
朱瞻墡猛然捏紧掌心印鉴,随即,很快松开。
思虑之间,瞬息已明白张皇后还在犹豫。
如果张皇后打定主意要支持朱瞻埈上位,这会应该什么话都不用说。
等会朝议再开,支持朱瞻埈的文臣奏报之时,出言赞同即可。
现在说出来,应是要讨价还价,看自己能否说出让她心动的筹码。
朱瞻墡移动椅子置于大案正后,大马金刀坐下,双手虚扶案上,睥睨豪气顿生。
“母后,儿臣当然想要坐这个位置,不过,却不仅仅只是想坐而已。”
“儿臣有信心,能比太子大哥做的更好!令我大明闪耀千秋万代,威震八荒四海。”
朱瞻墡看向张皇后,轻松笑笑:
“相信母后也有所察觉,父皇上位之后,三孤少师少傅少保均是内阁大臣,朝堂文臣势力已盘根错节,从大明朝堂蔓延至地方郡县,必将严重制约君王行使权柄,使之束手束脚。”
“太子大哥比起父皇也只是略强一线罢了,在文臣阳奉阴违之下,能成为守成之君,却成不了皇爷爷那般威震四海的大帝。”
“而儿臣,想要的是跟随皇爷爷脚步,成为比肩秦皇汉武、唐宗元祖的华夏圣主。”
“请母后拭目以待!”
张皇后讶色一闪而过,嗤声冷笑:
“呵,好大的心气,好响的法螺。”
朱瞻墡身体后仰靠在椅背,将一双腿翘到大案上,轻松至极:
“母后所求者,不过是对朝政施加影响,将来好在史书上以一代贤后之名落笔,成为后世女子的典范。”
“儿臣说的可对?”
张皇后身躯一震,倏然盯住朱瞻墡的眼眸。
朱瞻墡冷笑:
“母后怕是忘了,唯有盛世才会落下好名声。”
“平庸之世,乃至于乱世,可出不了贤后,只会出妖后,哈哈。”
“就埈哥儿的本事,若他上位,盛世怕是没指望了,能不出大事混个平庸之世,就是邀天之幸。”
朱瞻墡语气不屑至极,浮现古怪讥讽笑容:
“聪明人之间合作总会轻松一些,我若上位,咱们母子间也能落个母慈子孝的好名声对不对?”
回视张皇后,朱瞻墡脸上迅速变成森然之色:
“儿臣若不能如愿,兄弟虽多,指不定一个个都会步上大哥后尘。”
“到时皇位便宜了旁支之人,岂不是两败俱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