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发的女人气质温婉,柔和的眉眼在升起的雾气中模糊成光晕。
炉灶上的砂锅里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伴随着咸辣的香气飘入鼻尖,够得人食指大动。
拉门哗得拉开,高大的男人抱着软绵绵的孩子走进来。
“妈咪。”
结衣从巴卫怀里探出头,肉乎乎的双臂向着奈奈生的方向探去。
眼泪已经在进门前和父亲商量好不要让妈妈担心,所以擦干净了。
对桃园奈奈生的职业模糊了解的结衣知道这几天妈咪忙,有时候都会忘记吃饭睡觉,要爸爸提醒,于是懂事的没有说出自己堆的雪人被一个奇怪大哥哥吃掉了的事情。
圆圆的眼睛有着和巴卫近似的紫、但与巴卫幽暗到有些诡谲的眸色不同,结衣的双眼反而纯澈得宛如水晶的清凉,好似能看透一个人,尤其在是看人的时候甜甜一笑,简直要甜到人心坎上。
奈奈生望向结衣时的表情更加柔和,双手背到身后准备解下围裙,奈何温暖的一团往前一扑,飞快扑进怀里,滑嫩的小脸紧跟着贴近她的脖子。
“真是的,小心一点哦,跌倒会很痛的。”奈奈生温和的斥责。
结衣不在意的咯咯笑。
稍稍侧头,避免让耳边的碎发不小心掉进结衣的眼睛里,奈奈生这才挑眉看向巴卫,“发生什么了?”
出去那么久。
后者一只手捏着下巴,另一只手搭在这只手的胳膊肘上,眉头紧皱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偶尔看她一眼又什么都不说,反倒像是恍然,幽幽的眸色逐渐加深。
奈奈生:“?”
拧了一把巴卫腰间的软肉,女人温婉的气质一变,假笑:“在想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东西吗?巴卫~”
措不及防腰间传来刺痛,巴卫被掐得浑身一震,好似电流从头到脚穿过,忍不住张开嘴嚎了好大一声。
“没有想什么!”男人一脸菜色,龇牙咧嘴地揉腰。
自己的老婆,还是自己的主人,得宠着。
“那你刚才的表情怎么不怎么好看?”奈奈生故作凶巴巴,但看到男人不舒服的样子,还是心软的叹了气。
终归是爱人,这么多年了,她和巴卫的感情不仅没有变淡,反而还越来越离不开彼此。
奈奈生抿着嘴,抱住结衣的手放出一只,掌心凝聚起神力,乳白的光晕在空气里散发出治愈的力量,男人捂着腰,立马一拐一拐把腰贴上去。
暖流从皮肤进入血肉,像是血脉都被裹上一层厚厚的棉被,不过几秒,巴卫就浑身舒爽。
结衣的小手拽着他脸颊旁边垂落的头发,淡紫色的圆润眼眸弯成一道月牙。
“呼呼—呼呼—痛痛飞走啦~”稚嫩的嗓音脆生生地喊。
夫妻俩眼底同时溢出满足的温情。
将结衣哄睡过去,看着结衣红扑扑的脸蛋,巴卫又想到在门外遇见的,他过去到现在都从未见过的神明。
对方身上满溢的生机,生生不息的生命力,无时无刻不在吸引他,告诉他“再靠近一点。”
身体内传来河流干涸至皲裂的灼烧感,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背后已经被烤出的汗润湿一片。
“奈奈生。”
难耐地牵住奈奈生的手,对方的手还是和她少女时期一样柔软细嫩,甚至在成为一个真正的神后,经过神力的滋养,皮肤变得更加白嫩。
雪花不知何时又开始飘然而下,从夹杂着一阵微风,将晶莹的白吹落到男人的发顶,发丝上也迅速开花。
一片小雪花粘在奈奈生的眼睫上,遮住了视线,让眼前巴卫的身体变得模糊。
在此时,心比眼睛感受到更多。
呼吸下意识放轻,无法言说的压力填满他们之间的每一丝空隙。
一时间,耳边只有风和衣衫被吹翻的声音,还有细微的呼吸声。
奈奈生眨眨眼,当遮住她视线,同时也遮住她眼底情绪的雪花彻底融化时,回望巴卫的眼神依然充斥着长流的爱意和包容。
噗嗤一笑,在巴卫迷惑的注视下,奈奈生回握他的手,顺势将另一只手塞进对方手心,脸上绽出一个带着小女儿家被宠出来的娇俏的笑。
“巴卫~不要皱眉。”
纤瘦的身体贴上男人的身体,在巴卫眼睛里,女人的笑容放大,下一秒,眉心引来一个微凉的吻。
即使已经老夫老妻了,但这种主动、不带任何狎妮色彩的动作还是让人忍不住回忆起小年轻那会儿动不动就脸红心跳的时光。
奈奈生脸颊微红,但还是在轻吻过后亲昵地将下巴放在巴卫的肩膀上。
两人交握的手变成十指紧扣的姿势。
“巴卫。”
耳廓被吐出的暖息弄得有点痒。
鼻尖传来奈奈生发丝上清爽的茶花香气,巴卫喉头哽了哽,从喉咙里滚出一句“嗯”。
“有烦心事要给我说哦,我们不仅是神明与神使的关系,更重要的是,我们是夫妻。”
从前那个一点状况都搞不懂就匆促成为缘结神,只能被你一点又一点的引导,还时不时搞砸一些事情的少女,已经成为一个可以和你分享心事,共同抵御风雨的成熟的神明了。
所以,不要想过去一样,背着我受伤。
无法听到奈奈生的心里话,但从对方更加贴近的身体和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多出的默契,巴卫猜到了奈奈生的心意。
水晶般的眸子中荡漾出一层清波。
将脸埋进奈奈生的侧颈,让自己被更加浓郁的茶香包裹。
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我今天在家门口看见一个神明,一个拥有强大生命气息,但以前从来没见过的神。”
奈奈生:“......?”
奈奈生脸色一变:“诶!!!”
***
杵着扫把,白发少年坐在窗沿摆足了姿态,眼神忧郁,寒风吹起他额间的白发,降落的雪花被室内的光渲染上宛如春的色彩,然而这一幕却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少年出色的长相。
仿佛他光坐在那里,只是露出略显无光的眼睛,就已然是一副被困高塔,向往自由双翼却被折断的王子形象。
注意到聚焦在身上的目光,五条悟顿了顿,又微微抬头,望向阴沉沉的天空,让背后的光照在自己的侧脸上。
楼底下瞬间响起几声尖叫。
少年得意洋洋的勾着唇角,在女生们的欢呼中,一次又一次的更换poss,引来一阵高过一阵的声音浪潮。
而在五条悟身后,被他吸引来的女孩子们看不到的地方,夏油杰和家入硝子面无表情高举扫把,眼神紧盯五条悟,心思格外一致——
把那个将所有卫生都甩给同期,自己反而去出风头,享受漂亮女生追捧关注的家伙扫进垃圾堆啊!
不仅如此,一边做劳动,身体疲倦的同时还要接受因为五条悟开窗户,导致暖气全部流走,房间温度极速下滑的冷风洗礼,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夏油杰和家入硝子一脸核善的微笑。
五条悟你罪恶缠身,你真该死啊!
白发少年猛然打出几个喷嚏。
五条悟搓搓鼻尖。
谁在念叨我?
视野里忽然出现布耶尔的身影,少年一个激灵,长腿一抬,直直从窗户边上跳了下去。
目标陡然消失,寒风扑面而来的夏油杰&家入硝子:“艹!”
得知巴卫狐妖身份的布耶尔脑海里盘旋着对方的话。
这个世界是有神明的。
白发男人语气怀念的如此说道。
千年之前的一场大战,神明与大妖不是陨落就是力量耗尽陷入沉睡,自此以后,才是咒灵与咒术师的天下。
布耶尔从巴卫的话里捕捉到一个关键词——“千年前的大战”。
御三家的书库中从未有记录这场战役的古籍。
如果不是今天从一个妖怪口中听见,她恐怕会像其他人一样,无法得知被历史掩埋的事情。
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者来书写。
恍然间,布耶尔想起这句话。
任何一段历史事件的抹去都不是没有意义的,对于大多数位高权重者来说,如果不会对自己以及后世造成影响,他们甚至无所谓历史是否流传。
结合巴卫口中“大战之后,才是咒术师的天下”,她对某些事情有了些许猜测。
世界外的结界是否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在开始侵蚀这个世界?
那场战役的真相又是谁刻意抹去?
不过现在了解的终究是太过模糊,有时间还是再去问一问。
正巧,巴卫一家人就住在隔壁。
墙头堆积的雪花底部已经被挤压得结冰,松散的一半被墙外的尖叫惊掉,簌簌下坠和苍白的地面融为一体。
还未回神,紧随而来的紧绷感让她下意识往旁边跨出一步。
一息后,高高的白发少年稳稳落地。
溅起的雪花被无下限挡在外面。
布耶尔收敛起心思,从容地拂去衣袖上的雪花。
“打扫完楼上了?”少女打趣地说道:大晦日不打扫干净,霉神会在来年找上悟哦。”
为了迎接新年,人们往往在新年来临的前一天将屋子打扫干净,而这一天被叫做大晦日。
五条悟撇撇嘴,双手抱在脑后,“所谓霉神,都是咒灵吧,诞生在人们对不遵守习俗的恐惧里的咒灵。”
“这种事吓唬小孩子就行了,我现在已经长大了。”
小时候还会被吓到,怕霉神半夜偷吃他的点心,结果长大了才发现是布耶尔为了防止他吃甜食太多伤牙而编造的谎言。
当然,因为没有打扫干净卫生导致霉神上门的传言而诞生的咒灵也不是没有,毕竟咒术师不产生咒灵,但是普通人产生啊。
刚过完年就要去全国各地应付年初咒灵小高潮实在扫兴。
“为什么这种谎言都还会有存在的余地啊,刚过完年就要处理‘霉神’,就算是最强也会因为假期被强迫加班而生气的。”
少年跟在布耶尔身后抱怨,脚尖踩着裙摆拖过来痕迹走着。
布耶尔拖回裙摆,引来少年怨念的注视,“不要踩我的衣服,像个小孩子一样。”
“我才十六岁啊,本来就是个小孩子。”
平日里和两个同期一起偷夜娥正道藏在床下的酒,染发去酒吧蹦迪的五条悟觉得将小孩子这个名头按在自己头上,迟了一秒都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尤其是在苓的面前!
五条悟一本正经:“所有苓要宠着我,我出事了就要立刻到我身边来,不准像刚才那样去管一个不认识的小屁孩。”
居然还在在意门口发生的事吗?真是个小孩子,这不是完全没有长大吗?
哪怕有着这样好似恨铁不成钢的想法,布耶尔还是愉快的哈哈大笑起来。
少年瘪瘪嘴角,嘟哝着“就是这样啊”“我也没说错吧”之类的话,忽地眼珠一转,视线落在布耶尔身后随着行动而晃动的长发上。
细软的发丝长长垂落在大腿中的位置,颜色比他的还要晶莹上几分,好似九天上垂落的银河,银白光带里闪烁着几颗别样的星辰。
仔细看去倒不像是和五条家同出一脉的,发尾更是几乎没有看见过的翠绿,奇异却又浑然天成。
五条悟眯着眼嘿嘿一笑,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长手一伸,五指分明抓住了一缕布耶尔的头发。
布耶尔回头:“?”
掌心弥漫的微微凉意让五条悟微怔。
“苓的头发好像一直都是披着的吧。”
眼眸深处划过一些记忆的碎片,幼时每日繁杂的咒力与体力训练都仿佛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像讯号不良的老旧电视机,在不见光的角落播放着他的过去,雪花般的黑白时不时接连闪烁,伴随零件坏掉、电流不畅的刺啦刺啦声。
当他这个记忆拥有者回望那段时光,却发现唯一泛着光竟然只有与布耶尔相处时的场景,这些记忆依旧清晰。
苓来到五条家是他六岁的事情,以他的记忆力应该不至于连六岁之前的记忆都记不清吧。
少年眼底闪过一丝困惑。
将最后的垃圾扫进垃圾袋,夏油杰和家入硝子提着垃圾袋下楼时看到了正在给白发少女编辫子的五条悟。
长长的头发散乱在地毯上,而少年显然手拙,编了半天手上也没有一束是正常形状的。
“五条,你这是在玩儿吧。”
对于五条悟手上乱成一团毛线的头发,家入硝子不忍直视。
这是编辫子吗?这是猫在玩毛线球啊!
五条家主,您就宠他吧!
布耶尔呵呵一笑:“没关系,我相信悟的手艺。”
毕竟悟小时候没事做就会来编她的头发,最开始确实吃了些苦头,扯头皮都是常有的事,有时候甚至会直接用咒力削掉一截。
有了过去惨不容睹的对比,现在少年看起来依然手拙,实际上已经好了太多了,起码不会扯头皮。
家入硝子沉默了。
您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折磨才会风轻云淡的说出这种话。
不过她到底是说对了,五条悟确实在玩,编了两个小时都没有编完,反而玩得不亦乐乎,这不省心的模样彻底让夏油杰和家入硝子忍无可忍。
“我以前帮小孩子编过辫子,手艺应该不错,需要我帮您编吗?”
夏油杰脸上笑眯眯,心里mmp。
再不搞快点,悟的那份家务他和硝子就要做完了。
夏油杰::)
他是绝对不会帮悟做家务的!
家入硝子:我也是:)
五条悟瞪大眼睛,攥紧发丝抗议:“我不!”
话音刚落,胳肢窝底下就穿过两只手,夏油杰贴着他的背,笑容可掬道:“没关系,悟辛苦了,我和硝子来就行,肯定会让家主大人满意的。”
眼看着布耶尔的头发从手心滑落,五条悟不甘心地挣扎,奈何后方锁得太紧,脚后跟在地上使劲往上蹬也没半点办法。
不!老子不想做家务!
夏油杰:你小子!编那么久头发果然不坏好意。
碍眼的混蛋走了,家入硝子坐到布耶尔身后,试探地解开了缠在一起的头发,发现虽然看起来成球了,但稍微一拉就能散开。
不知道是该感谢布耶尔头发保养得顺滑,还是惊讶五条悟手艺的精准,能做到真假难辨。
“接下来由我代替五条给您编发咯。”
布耶尔不在意地微微一笑,“不用尊称,像悟那样叫我就行。”
透过镜面对上棕发少女的眼,对方眼底惊讶一闪而逝。
“毕竟我看起来和你们差不多大。”
家入硝子握着编发工具的手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