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老爷节哀!我来的倒是不凑巧了,本还有桩旧事牵扯到尊夫人,这样一来……”巴君山做事很是周到,说话间,便恭恭敬敬在红叶灵前上了一炷香。
桂金山:“东厂有事吩咐,便是我们桂家的事。我们桂家上上下下都会赴汤蹈火,大人如若不嫌弃我们这里简陋,就在我们府上住下。”
“桂老爷客气了,若是住在桂府上都嫌弃,那么这世间还真就没有能住的地方了。”巴君山打了个哈哈,时不时打量着桂府众人。
乘人不备,曾青墨说道:“姨丈,咱们干什么留这个瘟神在府上?”
“我担心晚平这个不中用的胡说八道,还不如让他住在府里,咱们也能堤防着点。墨儿,你再去打探下,这个巴君山喜欢什么,投其所好,总会不差。”
“喜欢什么?宫里出来的,总不会喜欢女人吧。别的东西……听说东厂那批人倒是油盐不进。”曾青墨倒是犯了难。
“这世上哪有人油盐不进?是人就有软肋。我听他口音,像是柳城人。这不是你的老本行么?”
曾青墨恍然大悟,柳城人十个有九个好赌,剩下那一个不是不好赌,而是已经输得倾家荡产,再无赌本。他想着,宫中的人又没有什么旁的消遣,有银子也无处花,好赌之心更甚。
听得巴君山有了这个嗜好,曾青墨心下轻松不少,便道:“姨丈,我这就去办。”
因担心石蜜被东厂的人看见,被朱镇找上麻烦,曾青墨仍让她宿在客栈。
晚些时候,他去看石蜜,当时已近清明,一路他淋着小雨,可心情很是舒畅。
他不知石蜜吃了东西没有,忽然想到,清明前后,烟城家家户户都乐意吃青团。
清香的浆麦草汁,猪油和的粉,细腻的红豆泥馅料,蒸出来的青团油绿有光泽,趁热咬下一口,软糯香甜,却甜而不腻。
若问浆麦青团哪家最好,当属码头旁的芳草斋,他家的青汁是传了数辈的家传绝学。
无论什么时候去芳草斋,总是要排老长的队伍,等一个时辰都是短的。
可曾青墨不慌张,他常在市井混迹,很知道这些老字号的门道,经常有些家境清苦的老妪,专门混在队伍前头,只等着那肯花银子又不想花工夫的人来采买,譬如说他。
很快,曾青墨就买到了热气腾腾的青团,买的时候,他不觉得,捧在手里,却觉得买的有些多了。原来,青草斋馅料的种类太多,咸口有豆干、胡萝卜、鲜笋馅,他觉得咸的滋味鲜美,要买,甜口除了红豆馅之外,还有黑芝麻的,花生、猪肉混合的,细软绵密,要买。
石蜜在客栈闲来无事,从店家寻了根白萝卜,正练习施针。还没见到曾青墨的人,便闻到了青团那一股子独特的清香。
离开娘亲之后,她已有了十几年没吃过青团了。看见眼前那堆得小山状的青团,她的泪水不禁红了眼眶。
她想起了离家不远的荒地上,一到这个时节,浆麦草开始疯长,风一吹,长得更快,一场春雨过后,就蹿得老高老高。幼小的她便知道,这是到了做青团的日子了。
红豆易得,可是猪油和霜糖哪里是他们那等穷苦人家买得起的,石蜜很想吃青团,可又怕家中拿不出这些做青团的东西,便日日看着那蹿的似乎比她还要高的浆麦草,不出声。
娘亲看出了她的心思,便笑道:“娘的小馋猫,你是不是想吃青团了。”
石蜜很懂事,她怕娘亲为难,仍是摇摇头。这时,娘亲就如变戏法一样,拿出猪油、霜糖,虽说都是一丁点,可做几个青团也是足够了。
“娘,哪里来的,哪里来的?”
“娘亲知道你这个小馋猫爱吃青团,积攒下来的呀,不过你要是想吃的话,得自己去割浆麦草才行。“
“娘亲,我这就去,我这就去!”石蜜高兴地跳起来,马上跑到浆麦草最茂盛的地方,拿着一把小镰刀卖力地割了起来。
青团煮好了,石蜜拿着她分得的那一个,不顾热气腾腾,便吃了下去,可惜,她吃的太快,根本没有尝出馅料的味道,只能感知那刚一入口时,那面皮子的青草香。
因没尝出滋味,她倚着门,懊恼着,这时,娘亲却不声不响地走了过来,悄悄地递给她一个青团子,说道:“蜜儿,这个也给你吃。你割了那么多浆麦草,花了很多力气,应当比弟弟妹妹多吃一个。”
石蜜开心地捧着娘亲递过来的青团,有了上回的教训,这次,她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原来皮子是这样有韧劲,原来馅料是这样的香甜……
娘亲摸着她的头,笑着说:“小囡囡,你这么一小口一小口的,这个青团要吃到明年清明了。”
懂事之后,石蜜才想到,那个青团是母亲舍不得吃,专门留下来给她的,她当时只顾着自己吃着解馋,却没有想到让娘亲尝上一口。
“石姑娘,你怎么了?不爱吃青团?”曾青墨不知为何勾起了石蜜的眼泪。
“爱吃,爱吃。”
她尝了一口鲜笋馅的,却愣在那里,她不知青团能有那么种类的馅料,她想着,若是娘亲还活着,还能尝尝这些该多好。
青墨猜想,大概是石蜜吃到了故乡的吃食,想起了娘亲。便柔声道:“等到清明时,我陪你回家,咱们多带上些青团好不好?”
石蜜点了点头,她想,青团本就是叫做清明果,是扫墓祭祖的贡品。
她诚心诚意地带着青团回到家乡,尽管她找不到娘亲的坟墓,可是娘亲也定是埋在那一片土地上,定能尝到这美味的青团,她要告诉娘亲,原来,青团还可以做出这些馅料,娘亲,你尝尝到底哪一种更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