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儿说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这才松懈下来,声音凄楚,不再绷着小大人那股子劲头。
南屏心中不忍,说道:“清儿,你娘的身体还是不好么?没瞧大夫么?”
“一阵好,一阵不好,也没人管她。府里请的大夫也都是些不中用的。婶娘,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你之前受了那么重的伤,如今都好端端的。还有,大伯父病了那么多年,也是你找的大夫给瞧好的。只有你能救我娘的病了!”
南屏心道,她能死里逃生完全是出于侥幸。至于韩远书的病么,则是张真人恰巧遇见过这类病患。癔症和别的病症却是不一样,哪里会那么好治?可是她到底也不忍拒绝清儿。
晚间,她同韩望书说起此事。
“清儿小小年纪,做事情竟然这么多盘算,虽说她是想着给她娘治病,可细想一下,也委实有些可怕。”
“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是不喜欢廖霜红这个人,她也未必会喜欢我。可见到她这个样子,我的心里也并不好受。”南屏道,“倒是之前,我没注意长青这个人,不过,清儿既然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我试着将他找回来。”韩望书接口道。
不过,南屏、韩望书不知道的是,长青已悄悄返回。
那是在市集之上的街边小铺,白如梦心情大好地挑选胭脂水粉,腿部却被小石子击中,她吃痛弯腰,却见石子上捆绑着一布条。
约她在城外见面。
三月,殊地的河上还有冰碴儿,白如梦心中忐忑,更觉寒冷。
这时,冷不防有个人影窜出来将她抱住,满口说着:“冤家,你让我想得好苦!”
白如梦回头一望,见来人不是长青又是哪一个?只见他瘦得不成人形,胡子邋遢,衣着破烂,哪里还有之前的精气神儿?
原本要是不见面,白如梦偶尔会在心中想一想他,可见了面发现是这光景,心中不免嫌弃起来。
长青竟也没瞧出白如梦嫌弃的神色,一颗心火热地扑在她身上,又见前面不远处有处山洞,便问道:“如梦,你想不想我?”
一想到山洞里的腌臜,白如梦心中好不痛快,心中更是嫌弃,“想你是想你,何必急在一时?”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也不枉费我为你花费了这许多辛苦。”长青拥着白如梦,连喘息都剧烈起来,“怎么能不急,你不知我想你多久了。”
知道见面之后也是躲不过,白如梦便也不再反抗。可是这心情却和以前不同了,她默默埋怨长青力气太大,又埋怨他身上满是污垢。早前两人如胶似漆的情形她已经是想不起来了,满脑子只是想着怎么摆脱这个人野蛮人才好。
长青得了人之后,心情舒畅许多,这才仔细打量起白如梦的穿着打扮,“咦,你似乎过得不错。韩老三居然没有难为你。”
“他?哪里会放过我,只是我棋快一步,抢在他前面而已。”想到此事,白如梦不无得意。
“怎的?你拿了韩老三什么把柄么?”长青问。
“倒是没有,如今我住在老宅。”
“住在老宅?你住在老宅做什么?怎的?你去伺候那老头子了?”长青冷笑道,“你倒真是人尽可夫!”
“你话说得轻巧,你说叫我怎么办,你一走就无音讯,我不委身老爷还有别的路走么?韩老三那简直是要吃人,不将我打死了他都不会罢休的!”
长青攥紧了拳头,半响才道,“你这委屈也不能白受。依我看,一不做二不休,你去搜刮些财物来,我明晚仍在这里等你。咱们拿着银子远走高飞!离开韩家父子才好!”
“什么?”听见长青如此果断,白如梦有些慌乱,之前他们二人欢好之时,她倒是经常将远走高飞几个字挂在嘴边上。可时过境迁,看着长青这一副弱鸡样子,白如梦已不想和他去远走高飞了。
如今,她的日子很是惬意,韩长亭很疼她,厉玥儿也不为难她,更不同她争相吃醋,她吃得饱穿得暖银子随便花,哪里会想着再和一个小厮去亡命天涯。
见她迟疑了,长青这才有所怀疑,“你不会不想走了吧。看来那个老家伙将你伺候得不错啊!可白如梦,你别忘了,当时若不是你勾引我,我还在韩老三那好好当差,更不会当初为了保你,犯险找人刺杀桂南屏!你如今日子过好了,收拾收拾不认账了么?”
长青捏着白如梦的下巴,发狠道。
那一股子的狠厉叫白如梦有些吓破了胆子。
“长青,你先放手!我哪里说过不和你走这话,你对我的好我一个都没忘,一切都依你,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既然如此,那你赶紧回去搜罗点东西,明晚子时我仍在这里等你。你别同我说,拿不出东西来,或者半夜溜不出来,这点本事你有没有我这心里清楚得紧张!明晚我要是瞧不见你,我便直接将军府找你,你不跟我走也没法,横竖咱们总要死在一处!”
长青说完这些话,仍觉得不解气,便又抓住白如梦胡天胡地起来。这会子他是一点温存都没有了,很快,白如梦便痛苦地呻吟起来。
遭了这场大罪,白如梦悲愤交加,当夜,她推说身子不好,没有伺候韩长亭,一个人静静地在暖阁想着对策。
她本打算弄出一笔银子出来给长青,让他逃走。可见长青已失去理智的样子,怎么可能一笔钱就将他打发走?少不得,银子花光之后又来找麻烦,若是这人频繁在她跟前晃来晃去,难免不遭人起疑。前不久,连清儿那个黄毛丫头都过问这个人了。清儿倒还好说,若是叫韩望书知道,刺伤桂南屏一事他们都有份参与,他又怎么会轻饶她?
东窗事发之后,她九成九会死在梦舸处。
这万万不行,好日子才刚刚开头,她不能涉险!想到这里,她翻身起来,找到之前送给厉玥儿的迷魂药,倒入一小酒壶内,装在小包裹里,又收拾了些银两。定了心神,这才睡下。
次日,她推说十五要到了,要给父亲烧点纸钱,傍晚时便溜出了门。
等见了长青,她就换了一张笑脸。
“怎么样?得手了么?”长青没有和她过多寒暄。
“总有百两银子,也够做些小生意的了。你还没吃东西吧,回来的路上我买了一只卤鹅。吃了之后再出发?”
长青见她这么乖顺,也就吃了起来,啃了一个鹅腿之后,他说道:“没有酒?”
“有酒有酒。”白如梦忙从小包裹里翻出酒壶来。
长青一口气干掉之后,就觉得浑身燥热,即刻便拉着白如梦宽衣解带起来。
“你这贱人,你这酒里面是不是下毒了?”
“哪里有什么毒,不过加些可以快活的东西罢了,之前咱们不也是这样吃酒么?”白日梦笑岑岑地说。
“算你识相!”
就在他全无防备之时,白如梦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尖刀,刺进了他的背部。
“你,你为何要……”长青一句话没说完,便咽了气。
“长青,你别怪我,你成全我吧,我不能再去跑单帮,也不可能和你过那种有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你看,你吃饱了,喝足了也快活了,就好好上路,别再埋怨我,也别再缠着我了。”
她力气小,几次努力也没能将长青的尸体拽到河边。荒郊野岭,她又听得四下有野兽呜咽,心中害怕,只得草草将人掩埋在山洞里,便落荒而逃。
因为清儿的恳求,南屏倒是给张真人写了封信,求了治癔症的方子。总也不过是安神之类药物多些,据清儿说,廖霜红服了药之后,倒是比之前安静些了。
“婶娘,我也知道这病不愿意好,我和妹妹不求别的,只求娘能安安静静、浑身整洁地坐在那里,别整得全身脏兮兮的!我和妹妹心里也能好受些。”
清儿说着,不免滴下泪来,她明显同南屏亲近了好多。也总是提醒着南屏别忘了找到长青。
终有一日,韩望书回来说:“总是要找长青,终于找到人了,人却死去多日了!”
“什么?人怎么就死了呢?”
“看来清儿没有瞎说,长青是有些猫腻的,可已经死无对证。”南屏感叹道。
不知为什么,她越发觉得这日子危机四伏。
“怎么发现长青的尸首的?”
“还是耿直,这次又喝多了酒住在山洞里,半夜里就觉得身下有东西硌得慌,起身一看,却是掩埋了半截的尸身。他之前是见过长青的,一下子也认得出来。”
“耿三哥吓得不轻吧?”
“当时,酒就全醒了,之前是熟睡了被蛇咬,这回又是看见了尸身,他这次可是长记性了,不敢再外面混乱睡下了。”
“说着就怪吓人的。”
南屏也没多说些别的话,只是知道长青这条线索断了。
她想着,难道那一刀真是长青刺得么?
还会不会有人再想着刺伤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