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南屏已完全不介意这两个妯娌说什么。她有心情时便回怼几句当做解闷,没心情的时候便置之一笑,云淡风轻。
回到月明阁,她看见烟轻没精打采,就问道:“这是怎么了?”
一脸娇憨的米儿抢着说:“烟轻姐姐昨夜没睡好。”
原因南屏心知肚明,她将目光移向香案子上的那根红烛,脸上发烫。
烟轻剜了米儿一眼,问道:“姑爷这回不知要走多久?是西北冷还是咱们这边冷?”
这随便的一句话却是让南屏愣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便问道,“今年是哪一年?”
“咸宁十年。”
真的是咸宁十年?南屏心道。因韩望书走得急,她没容出空来细想,可方才烟轻的问话,令她想起上一世也曾发生过这一幕。
她之所以记得清,是因韩望书刚走,她本就有些失魂落魄,烟轻这么一问,她更加伤感,登时便哭了起来。除此之外,这期间又发生了一件事,她正在细想,忽听烟轻又问道:“小姐,不知白夫人他们需几日才能到京都呢?”
“他们?”南屏挑了挑眉,更加确信她的揣测是正确的。
烟轻红了脸,没再说别的。
上一世,就在韩望书去西北买马期间,月明阁出了一件尴尬事——
起因是邱幽云在小花园假山后拾得一块帕子,便在越山馆当着众人的面递给南屏,说看这南面的针法应是月明阁的东西。南屏一看便知是他们烟城的双面绣,从这个针脚看,那必是烟轻的手笔。
双面绣因为它的一正一反,均是一样的纹样。如何运针、如何转向、如何过渡,都不是简简单单能完成的,南屏的女红一向都是马马虎虎,根本完不成这样的高难度。整个月明阁也只有烟轻会。
这绣品本没什么,可图案却是鸳鸯戏水。烟轻的技法传神,那一对鸳鸯在春日的绿水青山里追逐嬉戏,很是灵动。这绣品的边缘却是锯齿形的,很显然被人一分为二。
众人见了这个,哪里会不明白其意,眼神里都满是暧昧。廖霜红当时便接言道:“不消说了,那半块定是在二哥身上呢!只是二嫂以后还是要小心些为好,这么精致的帕子倘若是落在了外面,岂不可惜?”
当时,南屏原以为这事打个哈哈便过去了。不想,一个叫长陵的小厮突然跪下说道:“恕小的多言,这帕子小的在梁大哥的枕头边见过。”
上一世没有护送白夫人回殊地一事,因此梁问道并未出门,仍站在韩长亭的身边。
“问道,可有此事?”一直没言语的韩长亭说道,语气很是不悦。
“有。”梁问道倒是直接就认了。
“那是谁送你的?”韩长亭问。
梁问道跪下来不答。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南屏。
她当时很是慌乱,邱幽云问询时,她并未否认那不是月明阁的东西,就等于认了。她心里惶恐的不得了,知道这是有人背后放冷箭,可这种事就算是辩解也都嫌腌臜。上一世,她在韩长亭面前大气都不敢喘,又害怕又愤恨,更是说不出来什么。
岂料,一旁的烟轻便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说道:“老爷,这帕子是奴婢所绣……”
烟轻话还没说完,梁问道便打断她,“是小人见烟轻姑娘的绣工精巧,厚着脸皮讨要过来的。”
韩长亭说道:“罢了,罢了!”
可话音刚落,安夫人便说道:“梁大人真是好本事,闺阁之中的物件也都如探囊取物一般。”
这句话便是戳了韩长亭的肺管子,他罚了梁问道半年的月银。因烟轻是月明阁的人,韩长亭只让南屏自行处置。
这不是很重的处罚,当年南屏也并未往心里去,只当是她们波瑶阁那边栽赃诬陷。随之,天气转凉,欢儿又染上了风寒。南屏将全部的心思都用来照料儿子,甚至都没来得及同烟轻谈一谈。
烟轻与垂杨不同,什么事都憋在心里。这件事发生之后,她并未有任何异样。
后来,南屏几次小产,有好一段时间也伺候不了韩望书,大房、三房便突然多了好多贫寒的亲戚,都巴望着到他们月明阁做个姨娘。
南屏自是不愿,也无可奈何,她同烟轻说了她的愁苦,“实在是要有人进来,还是自己人好些。”
烟轻听了这话,一改她平素稳重的样子,凄然说道:“小姐,旁的事您尽可以吩咐,烟轻自会赴汤蹈火。可这件事,恕烟轻难以从命!”
过了几年,梁问道便离开了将军府,有说他去了西北,有说他去了西南。
之后,烟轻便更加寡言、更加谨慎。连一向少管家务事的韩望书都禁不住说:“烟轻年纪不小了。”
可一提起嫁人,烟轻的态度便很强硬,只说着一辈子要伺候小姐。
上一世,南屏身边两个丫头,一个殁了,另一个心如死灰。
如今,又想起了这一档子事,她有种沧海桑田之感。
她原以为,这一世经历了这么多的变化,原本的轨迹已经被打破,事情并不会像上一世那么发展,如今看来,倒并不是这样。
有些事,还是殊途同归。
其实,梁问道虽比烟轻年长十几岁,可也正是壮年,并未有家室。他们之间本是良配,可就是因发生了那件事,若是他们后来在一起,便是坐实了之前的私相授受。他们两个还都是极为内敛、脸皮很薄的人,想必是心里那关过不去。
南屏想,我定要想办法不让那件难堪事发生,也要玉成这件好事,让勤勤恳恳跟在她身边的烟轻有个好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