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屏眼见着这个人牵着马,朝着她一步一步走近。
欢儿脸盲,看见身着铠甲的韩望书便又不认得了,一个劲儿地往后缩。
倒是云儿兴奋得不得了,直说着:“爹爹,你会射箭么?”
“会。”韩望书应道,他怎么忍心拂了女儿的面子。
正巧空中有只苍鹰飞过,云儿很自然地说着:“爹爹,射下来!”
欢儿从来便是姐姐说什么,他跟着说什么,也嚷着“射下来,射下来!”
小石榴虽不说话,可也不垂头了,定定地看着那只苍鹰。
南屏抿嘴笑,也想看当着薛氏的面,韩望书要如何收场。
只见韩望书不慌不忙地取下系在马上的弓囊,弓开如满月,将箭搁在弦上,夹住箭的末尾,用力地向后拉,瞄准将要飞过那只苍鹰,闭上一只眼睛,手轻轻一松,那支柳叶箭便飞了出去。
“嗖”的一声,那只黑褐色的苍鹰便应声落地。
欢儿愣在那里,不敢跑过去捡。
云儿自是不管不顾,迈着小短腿,费力地跑过去寻。
“‘臂上角弓如却月,当场意气射生’,韩将军果然好箭法!”薛氏骑了一大圈马之后十分畅快,便不吝词汇夸赞。
“白夫人谬赞了!想令尊大人冲龄之时,骑射技艺便天下无双。”韩望书面无表情地说着。
南屏也并未见过韩望书射箭,他为人低调,今日若不是女儿撺掇着,他才不会当众炫技。她见韩望书仍盯着自己,便寻思着,难道自己也要夸赞一下么,当着薛氏的面,她可说不出来。
岂料,韩望书皱着眉头说:“时辰不早了,你们便回去吧,后晌恐怕有雨。”
南屏见晴空万里,不知这雨会从何而来。她知韩望书定是不耐烦了,只说着:“这就回去了。”
韩望书点点头,同薛氏告了别,便策马而去。
几个孩子疯跑一顿之后,都歪在马车上睡着了。
南屏与薛氏仍骑着马,闲闲地聊着天。
“咱们这般过来是不是惊扰了,我看韩将军的样子不太痛快。”薛氏道。
“他?”南屏笑道,“夫人别多心,他自来都是那副样子的。”
薛氏表情复杂地看了南屏一眼,不知该如何接言,想了一会儿,方说道:“他箭法还是不错的。”
晚饭时候,云儿、欢儿才醒,这两个孩子疯魔了一般,逢人便讲什么苍鹰,什么射箭。
南屏被聒噪得不行,便将他们两个都带到林溪阁去。
桑夫人是欢喜听的,她又耐心,两个孩子每说上一遍,她都能当做是初次听着。
正当云儿绘声绘色讲述的时候,韩长亭进门了,南屏忙站起身来。可公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做声。
“正好有一只鹰,飞得好高好高,我叫爹爹把它射下来,爹爹一下子就射中了。云儿也要学!”
韩长亭笑得合不拢嘴,“云儿,你要学什么呀!”
“我要学骑马,学射箭!还有‘视死忽如归’!”
桑夫人同韩长亭对视了一下,说道:“这孩子倒是同阑珊小时候一模一样!”
韩长亭:“性子是一模一样,可是这小模样却是美人坯子啊。楚隐,她简直和你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老爷!”桑夫人不好意思地说。
韩长亭又道:“怎么,我们那闷葫芦今日便当众射箭来着!也当真是不容易啊,他最讨厌没事的时候比拼什么箭法了。便是我让他去凑热闹,他也不动。云儿,你的面子还真是大啊!”
“儒文箭法很好么?我是不知的。”桑夫人也说道。
“南屏,你听听,连他亲娘都无缘得见呢。”
众人都笑了起来。
南屏问道:“阑珊有消息么?也去了好些日子了。”
“是啊,老爷,皇上找阑珊能做什么,我担心她毛毛躁躁地惹出祸事。”
“别瞎合计了,若是有祸事,早就传过来了。”
南屏见公爹来了,便赶忙带孩子回去了,一出了门,还真就下起了雨。
北地的秋雨通常都是裹着大风,刮在脸上一阵透心凉。
她在廊上将蓑衣穿得整整齐齐,才敢迈步。
今日很乏了,她便舒舒服服地沐浴,烟轻已在寝被里放了几个汤婆子,南屏躺进去之后仍是觉得有些凉意。
这好些天,韩望书都睡在身边。今日终于清净了。
她闭上眼睛,也不知是不是听云儿讲的次数多了,她梦到的便是那天空、那苍鹰,还有那射箭的人。
那射箭的人依旧面无表情,可却除了铠甲,往她的被子里钻,身上满是凉气。
南屏睁开眼,才发觉自己不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