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青墨心知他的怒气倒不是对南屏,而是对自己。
他恨自己不能再卑鄙一些,这样便不用面对良心的谴责,他偷来的这三年时光,他每日都在患得患失,从未获得真正的平静。
“明儿我便启程去京都,盘了个新店铺,会住上些日子。”曾青墨情绪已经平复些。
“这么突然?怎么没听见你提过?”南屏问道。
曾青墨内心一阵苦笑,这话他当日到眉城时便同南屏讲过,她定是因为同韩望书的重逢而心绪不宁,根本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现在说也不晚。”
这个夏天雨水极多,大雨更是一场跟着一场。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她总是日日悬着心,担心她的船只出事故。
一天夜里,电闪雷鸣,暴雨如注。南屏心中很慌,忧心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合上了眼睛。
梦里也都是狂风暴雨,道路坍塌,桥梁断裂的惨状。
“小姐,小姐,有人找!西洲只说是个男子,穿着蓑衣看不真切。”烟轻低声道。
“什么时辰了?”南屏揉了揉眼。
“过了三更了!”
“这个时辰了,”南屏突然坐起身来,“莫不是晏二?快传进来,是不是雨水太大,翻船了,或是码头被淹了!”
“晏二?”烟轻疑惑道。
“你们都不认得,眉城李玉被我辞了之后,又寻了个管事的,这么晚了,定是他,快快引进来!”
“可表少爷不在家,合适么?”
“你们不都在么,别磨蹭,若是有事的话,我今晚便要跟着走一遭!”南屏说着,不等人伺候,便穿起衣衫来,“将垂杨叫起来,谁家的丫环也没像她睡得那么香甜!”
烟轻见小姐确实急了,忙加快了步伐。
南屏收拾妥当之后,便见一个全副武装的人站在了厅堂里。
“快快掌灯!”南屏道,她借着长明灯的微光望着来人,瘦高个,应是晏二没错。
“晏二哥,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不用绕圈子,出事了咱们便解决就好!我都扛得住!”
“你自是扛得住的!”那人开了口。
垂杨险些将手中的灯油泼出去,惊讶得合不拢嘴巴:“姑,姑爷!”
“全都下去!”韩望书除掉蓑衣,可身上的衣衫还是湿透了,滴滴答答地滴着水。
“下去吧!”南屏道,她心知该来的迟早会来,并不十分惊慌,可随着灯火通明,她瞧见了韩望书血红的眼睛,心中还是一凛。
“曾青墨呢?”韩望书环顾下四周,问道。
“表哥去京都了,你,你怎么来了?”不知怎么,南屏有点气短,“喝水么?”
韩望书攥紧了拳头,却又舒展开来,点了点头。
他一骑狂奔了三天三夜没有休息,却又赶上这倾盆大雨,嗓子早就冒烟一般,咕嘟咕嘟饮了三钵清水。
“时候不早了,你继续睡吧,我便坐在这等孩子醒。”韩望书冷冷地说。
南屏原以为他要说些有的没的,却没想到他如此平静,倒不是像在眉城那般打赖的模样。
“阑珊给你写信了?”
“嗯。”
这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是南屏最气的,他既这么克制知礼,就应该等天亮之后再上门,半夜三更地将下人们都吵醒了,却又做出一副不打扰人的样子。
“那你自便吧,我继续睡了。”南屏已经动了怒,真的转身向寝房走去。
“桂南屏,你到底有没有心!”
南屏听了这话,更是火起,径直走到韩望书面前:“什么叫我有没有心?你不看看你自己做的那些事,就知道问我有没有心?”
“我做得不好,你从来没告诉过我。可我即便做得再不好,也未曾想过要离开你!”韩望书委屈巴巴地说。
“韩望书,你到底是失忆了还是怎的,是你签署完和离书送过来的,你甚至连当面见我的耐心都没有。”
“我来过的!你们府上说你要准备办喜事了,我这才……”
“办喜事?我当时正躺在床上吐得七荤八素,这也都是拜你所赐!”南屏揶揄道,可也感到哪里有点怪怪的,“你说你来我们家了,你听谁说要办喜事的?”
“她自称是你的继母。”韩望书从她的神色里也觉察出异样,“难道我被骗了么?”
“红叶?”南屏皱眉道,“她为何要那么说?韩望书,你之前见过红叶?”
“并未见过。”
“那么,你打仗时就随随便便听人说一句话,便会相信么,不用再判断是么?你打了胜仗还真是个奇迹啊!”
“这……也不只她这么说,客栈里的那些人也都议论纷纷。”韩望书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竟如蚊子哼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