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淼江天,听中流笛响。推篷看、一川凄爽。
六朝遗迹,问风景、几曾无恙。
只隔岸、建业城边,有商女,深夜唱……”
三日后的夜里,韩望书躺在客栈的床铺上,辗转反侧,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那夜在孤舟之上,南屏用烟城软语哼唱的小调。
其时,浓雾散尽,江上的波涛也渐渐平静。
刚刚的风浪和险境已消失殆尽,似乎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刹那间,云破月来。一轮明月忽从云层跃出,将圣洁的银光洒在这烟水之间。
那竟是一轮满月!
韩望书心中却丝毫没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舒畅与快意。
他想到了他的月明阁,想到当日想与妻子共赏明月的初心。
如今,他终于得偿所愿,却是在此时此地,不能不说是个讽刺。
人生忧患,反反复复,折磨世人。
可这清风明月,却万古长存。
韩望书不知南屏缘何低吟浅唱,难道她也同样涌起了苍凉的身世之感?
可是,她不是过得很好么?
她唱罢之后,两人都沉默良久。
南屏才道:“风停雨住,摇橹返航吧,难道韩将军还要让我这弱女子动手?”
“不会。”韩望书道,他说的也是实话。
南屏没有理会他的无理取闹,站起身来,坐到摇撸处,划起撸来。
小船掉头之后,已是逆流而上,虽说风平浪静,却也十分费力,南屏一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哪会有什么气力?
她划了一会儿,额上的发丝就被汗水打湿了,凉风吹过,她打了一个寒颤。
韩望书见状,不免又叹了口气。他猛然起身,欲推开南屏,可舟身晃动,南屏一个趔趄栽倒在他的怀里。
他心念一动,却没能坐怀不乱,而是牢牢将她困住。
南屏却说了一句令他十分错愕的话:“韩将军,你万不要失了体面,你不能什么都想要。”
韩望书翻来覆去,除了要对抗那无处安放的抓人的相思,也思来想去南屏这句话究竟是何意思?
听起来,好像有错处的是他一般,他恨自己当时没有勇气诘问她另嫁他人之事,他害怕听到那些他不能接受的言语。
不过,好在明日便又能见到她了,分别的时候,南屏告诉他三日后可来租船。
明日,明日,一定要问问她,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这么宽慰着自己,不知几更天才恍惚睡去。
次日清早,他依旧精神抖擞,身着前日在眉城街市上采买的一身华服去见南屏。
熊大见了他客气了许多,生硬地挤出了些笑容,道:“主人家已经吩咐了,命小人带公子去看船。”
韩望书心切,随着熊大走进一层船舱,见舵工、水手、粮食、厨工、干粮一应齐备。
“这些公子还需仔细验看,若不满意再增添或更换。艄公是个行家里手,在水上已漂了三十年。小人领公子见见他,公子有什么想问的他便能回答。”
本来还担心诸事的韩望书,看到、听到如此周全,不住地点头。他本以来南屏做生意只是承祖荫,本钱多摊子就铺得大些,这样一看,她倒是极为用心。
“有劳熊大哥了!你们主人家呢?”
熊大道:“昨日主人家的夫婿来了,一大早两个人商议着要吃眉城的老卤面。天一亮就动身了,其实也没什么好吃的,就是高汤和别处不同些。公子可吃早饭了?”
韩望书哪里吃了早饭?他听完熊大所说,就似看见了南屏和曾青墨并排而坐、亲亲热热地吃着这什么劳什子老卤面,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他胸中憋闷,加上这几日愁肠百转,没正经吃东西,胃口翻江倒海起来。
他面色苍白,直接坐在了一层船舱的台阶处。
熊大见状,很是惊慌,说道:“公子可是有心漏病?这可马虎不得,小人马上送公子去附近的医馆!”
韩望书竟不知这人如此有想象力又如此热络,顺势道:“我,我确是难受得要紧,你快差人通知你主人家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