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南屏没有阖上眼。
她置身的这个在九龙山上临时扎起的大帐,也还算是暖和。可夜间山涧里的风呼呼劲吹,间或还传来野兽的哀号。
南屏自小锦衣玉食,对床铺被褥挑剔非常,府上的人背地里都说,大小姐就算身下压着根头发丝,也不能够睡得踏实。
可是后来嫁给韩望书,这个毛病就好了。
韩望书在军营中呆惯了,不愿意睡软铺,恨不得直接睡个木板才好。
南屏想在身下多铺几层鸭绒被,又怕韩望书觉得她事多矫情,生生憋住了没有说出口。
后来生下了云儿、欢儿,睡眠的时间更是少得可怜,几乎是倒头就睡,再也不挑剔床铺了。
再后来,随着家人的离世,桂家式微,未出阁之前那些富贵排场渐渐成了南柯一梦。
重生回来,又回了桂家一趟,那自幼熟悉的一切又都回来了。
她觉得自己之前真是傻得可以,明明可以生活得那么惬意,为什么一切都要按照韩望书的喜好呢?
难道就是因为喜欢才蒙蔽了双眼?
她就伴着这风声、野兽哀嚎声思来想去。
让她睡不着的倒不只是这些,而是她居然和曾青墨置身在一个大帐之内。
一开始她倒觉得没什么,曾青墨年长几岁,她看他就如同看见爹爹,看见晚钟一样亲切。
可是当帐中的兽脂油灯燃尽,周遭的一切都陷入黑暗。
她渐渐觉得不自在起来。
表哥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话题倒是层出不穷。
“南屏,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吵吵着非要摘天上的星星那件事?”曾青墨忽道。
有这回事吗?南屏努力回想,毕竟她是重生回来历经沧桑,一时竟想不起那许久以前的事情。
曾青墨没有在乎她是否答言,续道:“你同姨丈哭闹不止,姨丈买了百十来样东西推在你面前,可仍哄不住你。他的好脾气也快磨没了,于是便把你领到我的面前,对我说,墨儿,我实在没辙了,你快快哄哄她。”
“还有这种事?”南屏知道自己从小顽劣、任性,倒不知自己已经任性到这种地步了。“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带着你去捉萤火虫啦。”曾青墨笑道。
“萤火虫?”
“当时,正是夏日,夜幕垂下来,府里花园草丛处流萤飞来飞去的,可不就是像是天上的星星吗?”
南屏的脑海里似乎已有了那流萤如点点星火的画面,不禁点头道:“表哥,还是你有办法。”
曾青墨叙述的语气比平时凝重了许多,说道:“你的事,我从来都会有办法。”
这句话要是放在平时说,南屏可能听听就过去了。可是此时此地,却添了几分暧昧,她竟无法接言。
“我捉了好久,好容易捉了几十只萤火虫,你笑了一会儿,却又哭了,说睡觉时候也要看着它们。这倒叫我犯了难,我总不能把这些小虫都放进你的幔帐里,他们到处乱飞,你又要耍赖不干了。”
“表哥,我小孩子心性,你不用理会我,过会儿我就好了。”南屏听着童年窘事,越听越觉得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