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的情况太复杂了,一直忙到深夜,中军才勉勉强强腾出空来安营扎寨。
宁王和肃王一直在主帐中和皇上商讨石头城的重建以及接下来大战的布局。
秦遇也是在城中奔走,带着一小队宁王给的亲卫,搜寻破败的药材铺子和医馆中残存的药材,以补充消耗的库存。直到所有人都累的走不动了,这才决定伴着夜色结束了今天的搜寻。
回到营帐中,终于能脱鞋看看了。秦遇白生生的脚掌上赫然是三个大水泡,脚趾也被汗水泡的发白皱缩。最近忙于在后宅和皇宫中斡旋,体能也有些跟不上今天的强度了。
用刚刚送来的热水洗了澡,秦遇坐下找出干净的银针挑破水泡,将脓水挤出来洒上金疮药粉,再用干净的白布将脚严严实实的包起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靠在床头上,秦遇找出她的小账本,用炭笔将今日找到的药材分门别类登记下来,考虑着接下来该怎么使用。
恰逢盛夏,石头城里尸骨遍地,活人只剩下老弱病残无力收殓,光靠士兵们忙活根本不可行,天一热就会滋生蚊虫,传播瘟疫。皇上御驾亲征的十万大军都聚集在此,万不能将他们的性命付之一炬。
秦遇寻来一张白纸,刷刷写下几个灭蚊驱虫以及固本培元和清热解毒的方子,预备着明天在施粥的同时也把内服和外用的药材分发给百姓们。
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季清和掀起帘子进来,“你的脚是怎么样了?我看你下午走街串巷的时候走路身形不对。是不是受伤了?”
“我无碍,已经上过药了,睡一觉就好了。你那边怎么样,那对姐弟现在是什么情况,好些了吗?”
从水缸中被发现的姐弟俩一直让秦遇牵挂着,也不是知道他们是如何在水缸里熬过这么多天的,属实是敬佩。
“说来也巧,你发现的两人是石头城太守孔大人的一双儿女,女儿名唤孔吉云,儿子名唤孔祥青。正是孔大人夫妻俩在殉国前藏起来的。
两人生生在水缸里藏了七天,没吃没喝,若不是中间下了雨有水喝,且今日遇到了细心的你,就要死在水缸里了。”
能在水缸里仅凭雨水就活了七天,也是不得不佩服他们的坚持。秦遇忍不住开口问道:“之前城里人间炼狱般的屠城,他们讲了吗?”
“遇儿,连我都无法再听第二遍了,父皇今晚将他最爱的白玉镇纸都摔了,匈奴真是欺人太甚,当我朝无人吗!”
秦遇眼眶通红,想起今日进城所见情景,又忍不住想要落泪。
她无比怀念曾经生活的和平年代,在那里人人都能安居乐业,没有近乎野蛮的落后与杀戮。祖国的强盛任凭列强如何觊觎,我国公民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会受到庇护。
季清和温柔的将她滑落的泪水擦掉,“别哭,我们只能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无法去拯救每一个人,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可我就是不甘心!如果我能早一点治好皇上,早一点启程来石头城,或许就可以避免这场杀戮了。”
秦遇终究还是将自己心里最深的愧疚说了出来。
她如果再努力一点,再快一点让皇上醒来,快一点大军开拔上路,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人流离失所,横尸荒野了呢?
双手扶住秦遇的双肩将她转过来,季清和逼她抬起头,四目相对:“遇儿,你不是救世天神,不是每一个人的命运都需要你来承担后果。活下来是命,活不下来也是命,只要我们做了正确的事情,就没有遗憾了。”
“孔大人一家只剩下两个孩子了,父皇准备追封他为一等靖国公,爵位世袭罔替。孔大人的女儿封为靖平县主,儿子待弱冠之年继承父亲的爵位。也算是日后的生活有了保障,切勿担心了。”
听完季清和复述了皇上的旨意,秦遇这才放了心,又提起了自己刚才在做的事情:“我今日在城中发现硕鼠已经成灾,如果不加以控制,怕是瘟疫将近。有几个方子你也拿去军中使用吧,外用的十比一兑水喷洒,内服的煮水分发饮用。”
季清和接过秦遇誊写的方子,仔细叠起收在荷包里,准备明天禀了皇上后就动手去做。
两人简单收拾下就纷纷躺下。看着略显疲惫的秦遇,季清和用手理了她凌乱的碎发,“今日早点歇息吧,明天施粥熬药的事我让明瑞去监督,你多睡一会,可以去偏帐和那位靖平县主见个面,毕竟这军营里也没有其他女子,你未免也无聊了些。”
等了半天没听见回答,季清和对上秦遇的侧脸,才发现她已经累的睡着了,怪不得不回答,着实今天是累坏了。
战事一直焦灼,石头城中大军带来的口粮不多,仅有三日之余。斥候来报,运粮的队伍距离这里还有两日路程,日夜兼程赶来应也足够。
这两日中,匈奴的主力军队驻扎的也不远,就在石头城十里不到的莎车城。见夏朝军队在石头城驻扎后,每日指派十人左右的小分队在城外叫阵,并无大规模进犯。
肃王在城墙上看到来叫阵的匈奴士兵,气的当场就要拉弓射杀他们,被宁王挡住了。
“别冲动,他们主力明明已经兵临城下却纹丝不动,每日只有一队人马前来挑衅,必有蹊跷。”
“宁王哥哥自当如何?我想着百姓的死在我眼前的样子,就恨不得啖其肉剥其皮!”肃王是个火爆性子,最是嫉恶如仇。
“传令下去,各城门的守卫增加一倍,一定要守住城门,不得有失!”宁王看着传令的士兵跑远,示意肃王和他走下城楼,在城门前的广场中间站定。
这里四周空旷,并无士兵值守,不怕被人偷听谈话内容。肃王一看这个架势,也觉得事态并不简单。
“我怀疑大军中有奸细,恐怕要打开城门,和外面的匈奴大军里应外合,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宁王耳语道,“石头城背靠祁山,三面均是旷野,无法埋伏。但我今早巡逻到山脚那片城墙时,在墙角下发现了植物被踩踏的痕迹。”
肃王心念一转,“宁王哥哥的意思是,他们会翻山而来?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