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的他,哪有半点美少年的模样,就像是个狰狞的小恶魔。
我沉着而冷静道:“那你说说我怎么骂你了?”
“你!”他一时语塞,咬了咬牙,愤恨而嘲讽道:“丑八怪,知道什么是钢琴吗?知道什么是哆瑞咪发嗦啦西哆吗?”
“马凌,放开他。” 她的声音突然传来,众人都不禁看向她,她的语气听来极为温和与空灵,却自然而然的透散着一股子凌厉而又优雅的霸气,让人难以抗拒和违逆。
紧拽着我衣领的马凌微微皱眉,恶狠狠地瞪着我,压低声音警告和威胁道:“丑八怪,你等着。”
“我等着。”我淡然而平静的看着他。
他冷哼一声,心不甘情不愿的松开了我的衣领,看向说话的女孩,挤出一丝笑容,完全没有了方才的嚣张和跋扈,温柔而亲昵道:“香儿,对不起,是他激怒了我我才一时失态的,我只是不想一些不三不四的怪物来打扰我们。”
原来她叫香儿,她没有理会马凌,而是静静地看着我。
马凌的眼中闪过了一抹不甘和恼怒,但只是咬了咬牙,然后冷冷地看着我,神色阴沉而凶狠。
我只当做没看见,向女孩微微点头,直接走向那架珍珠白色扇形雅马哈钢琴。
站在钢琴前,我转身看向她,礼貌而谦逊道:“我可以用吗?”
“请便。”她的神情平淡,语气也平淡,却让我感觉心安念定。
我直接坐在她方才坐过的白色琴凳上,凳面上的皮质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淡淡的体温和清香。
暗暗深呼吸,那股清香被我吸入肺中,让我感到欢喜和快慰。
当我的十指在黑白琴键上扫荡和飞扬开来,旋律倾泻而出。
自然而然的,我便完全融入曲中,一曲奏罢,我还有些意犹未尽,沉沦片刻,被突兀的掌声唤醒。
掌声十分稀落而单调,不过一人,远远没有她方才得到的热烈而浓重。
说不紧张是假话,暗暗深呼吸,稍稍安心定念,我缓缓起身转身,面朝众人。
给我掌声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秀气女孩,当她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鼓掌时,就好像做错了什么似的,急忙停止了拍掌,满脸尴尬的偷偷打量了下左右。
所有人都在盯着我,表情各异,有震惊、有好奇、有疑惑……总之十分复杂。
至于马凌,他此刻的脸色阴沉如水,仇视和怨毒在他的双眼中翻滚沸腾。
我最先看向的是我梦中的女孩,她也正看向我,容颜依然淡漠幽静,绝色倾城。
但她那一双明亮如寒星般的眼眸深处却有星辉闪熠,勾魂夺魄,不过很快便又黯淡了下来,归于冷寂。
这是我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演奏,我并不知道给人的感觉如何,长这么大,只有韦叔夸赞过我的琴技,妈妈很少理会我,一直以来我的听众都只有韦叔。
面对她,不知道为什么,我全然没有了信心,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好像欠了她三生三世都还不完的债。
我只是想要弹给她听听。
我不太会说话,便想用我的琴声来表达我的想法。
我想得到她的认可。
看着她——这个我梦中的女孩,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还是她根本就不明白、不在意。
我不知道,亦或是我自己太傻太蠢太天真。
如果没有那张已经隐形的面具,相信所有人此刻都能看到我的脸红和羞愧。
如此看来,戴着面具也并非全无好处,至少没有人能够轻易的看清我的真实面目和表情,我不必将我的欢喜、悲伤、羞愧或者恐惧都暴露在世人的面前。
我习惯性的摸了摸右耳垂,眼巴巴的看着她,期待着她的一句评价,就像一个好不容易做了一件自认为不错的事情的孩子,满脸期待和紧张的等待着爸爸妈妈的一声夸赞。
可她什么都没说,看着我局促不安地样子,反而微微蹙眉。
似有一股凛冽的寒风,肆意呼啸撕裂过我的胸膛。
琴行中一阵死寂。
“对不起,打扰了。”一声轻叹在我的心底深处荡漾开来,我朝她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径直往外走去。
自从我戴上这张面具起,我就成为了他人眼中的怪物和笑话。
别人我都不在乎,但我在乎她。
即便她从前只在梦中出现,可她出现了那么多次,几乎夜夜都陪伴着我,几乎夜夜都杀死我一次。
而每死一次,我对她那种奇妙而又独特的感情便会愈加深厚浓郁一些。
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一个会永恒地纠缠着我的梦,然而在相见的那一刻,方知早已深入我的骨髓和灵魂。
除开妈妈,她早已成为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不管她,是不是她。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离开香城百货的,一路恍惚迷糊,站在偌大而空阔的广场上,阳光有些炙烈而刺眼。
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恍若隔世。
深呼吸,突然感觉有些渴,便去一旁的便利店里买了一瓶冰冻的怡宝矿泉水,一饮而尽,顿觉清醒和舒服了许多,随手将空瓶子扔进垃圾桶里,我重新来到了我上午所在的那颗桂花树下。
树下有阴,不时有风徐徐吹来,带有袭人的热浪,我摆好了简单的摊位,便静坐不动。
偶有行人驻足观望,我亦毫不在乎。
脑海之中挥之不去的却是那女孩的身影,然后和那个夜夜纠缠着我的梦境渐渐重叠在了一起,莫名的让我感到一阵胸闷和烦躁。
我失魂落魄地想着:“也许我做错了,不该逞强,也许韦叔的夸赞从来都是违心的,只是因为疼爱我,而不愿打击我。”
我笑了笑,无奈而又苦涩,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始终难以平复心绪,让自己心安念定。
然后我摸出了一把钨钢刻刀和一块木头。
她的模样早已烙印在我的血肉、骨髓和灵魂里。
即便是闭着眼睛,我也能雕琢出她的模样。
随着钨钢刻刀的每一刀落下,心绪渐渐地平静下来,精气神随着我的刻刀倾灌入了手中的木雕之中。
她的轮廓和线条渐渐凸显和清晰起来,我似给了它生命,给了它灵魂。
它从一个死物,一步一步复苏醒来,变成了她。
看起来那么的优美和动人,就像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