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看到慕尧尘，眉头一皱，“慕尧尘你说你有事晚点出席重阳宴，你所谓的事，便是与这些刁民混在一起？”
慕尧尘又看了冯芷颜一眼，才收回视线，看向景帝，“陛下他们并非刁民，也并非来闹事。”
“我赴宴路上见他们来送万民伞，不过随手带了个路罢了。”
他神色轻淡，语气慵懒，好似真的是随手帮忙。
景帝松了口气，不是慕尧尘指使那些百姓来闹事便好，如今慕尧尘手握重军又答应把从突厥人手里夺回来的大半城池还给朝廷，现阶段不宜与他起冲突。
只景帝那口气松早了，只见慕尧尘下巴指了指百姓护着的那把万民伞，漫不轻心开口，“按朝廷律例，对江山社稷有功者可按功行赏，如今百姓都送来万民伞了，陛下不打算赏冯芷颜点什么？”
冯芷颜闻言皱眉，不知道慕尧尘打的是什么主意。
景帝则觑着慕尧尘的神色，小心翼翼开口，“你想寡人怎么奖赏？”
慕尧尘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垂眸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衣袖，掸去不存在的灰尘。
“怎么赏，想必陛下自有主张，一切听陛下的。”
景国其他事，景帝确实是能做主，但那事若与慕尧尘牵扯上，景帝实在不敢自作主张，免得那手握重兵的逆臣一言不合就反了。
他试探开口，“你二人成亲也有一段时间了，我等下命宗人府把她的名字记在玉蝶上？”
只有宗人府把冯芷颜的名字记在玉蝶上，她才是朝廷承认的蜀王妃。
慕尧尘轻飘飘看了景帝一眼，景帝从那一眼中，看出了不满意。
他继续开口，“冯芷颜妙手回春救治了那么多百姓，其善举应为天下所知，寡人欲亲自手书‘仁心仁德’四字牌匾赠与她。”
见慕尧尘还是不说话，景帝牙一咬。
“加封冯芷颜为超一品护国夫人，除皇后外，天下女子唯她身份最高，便是见了公主嫔妃也无须行礼，这样总可以了吧？”
景帝神情愤愤。
而其他人轰地一声瞬间哗然。
超一品护国夫人，那是仅次于皇后的存在，乃是外臣所有命妇做梦都不敢想的称谓，景国建立以来，未曾有女子获得过此殊荣。
没想如今那泼天富贵却落在了先前宴席上被他们百般讽刺的冯芷颜身上。
他们面面相觑，觉得不可思议。
冯芷颜也神情怔怔，不知自己怎么就成了超一品护国夫人。
她看着慕尧尘，欲言又止。
慕尧尘走过来，牵起她的手，将她带到了那柄代表着荣誉的万民伞面前。
他将伞交到她手里，半搂着她，转身面对景国的皇亲国戚，文武百官，朗声开口。
“今日所有人见证，民意所趋，是我身后这上万百姓，将超一品护国夫人的位置送给了冯芷颜。”
“她品行高洁无瑕，比任何人都当得起那个位置。”
“从今往后，她便是超一品护国夫人，若再有对她流言诽谤者，不仅是与我慕尧尘为敌，更是与景国百姓和朝廷为敌。”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那些趋炎附势者鸦雀无声，讷讷不敢抬头。
慕老夫人一脸迷糊。
扶着她的宁乐公主脸色难看。
冯芷颜偏头，男人站在她身后好似一座坚实的靠山。
视线从那坚毅的下巴慢慢往上看。
男人看着前方，目光坚定，脸上是一副为她披荆斩棘，遇神杀神遇魔降魔的煞气。
冯芷颜恍惚看着，心脏彻底失去了控制，噗通噗通，一下跳得比一下快。
她隐隐有些猜到了慕尧尘这段时间失联的原因。
原来他是去忙万民伞的事了。
盯着那张俊脸，冯芷颜的情绪，彻底淹没在了那声如擂鼓的心跳声中。
几盏茶后，两人扭捏站在皇宫御花园的湖边，各自望着湖水，一时都没有说话。
今日到底是重阳宫宴，虽然被慕尧尘谋划的送万民伞一事搅和了一下，但宴会后的登高望远，以及射柳祈福活动，还是要继续。
两人趁活动还没开始时，抽空来了湖边想与对方聊一聊。
然来了湖边，两人又同时默契的谁也不吭声了。
片刻后，到底是冯芷颜开口打破了沉默。
“万民伞的事，谢谢你。”
因万民伞，她得了一个超一品国公夫人的称号，从此以后没人再敢对她指指点点。
冯芷颜说得诚心诚意。
慕尧尘却淡淡看了她一眼，吐出一个冰冷的回应。
“没什么，不过和离前，送你的补偿而已。”
冯芷颜一愣。
男人的目光已从她身上移开，继续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
恍惚之时，又听得男人道：“重阳宴后我要回封地了，你若想留在京城便留下，对外你仍是王妃，等风平浪静后我们再和离。”
冯芷颜神色怔愣看着男人冰冷的侧脸，嘴唇轻颤，许久讲不出话来。
在赴宴前，她对他们的婚事其实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然亲耳听到，她整个人仍旧被击倒了，耳边嗡鸣什么都听不到。
许久后，她失去颜色的嘴唇动了动，挤出一句话。
“老夫人呢？她也回封地？”
如今慕老夫人离不开宁乐公主，说不定会留在京城。
若老夫人留下，也许慕尧尘会时常回来看她。
冯芷颜恍惚想着，若是那般，她可不可以期盼在京城的街上与慕尧尘不期而遇。
他不需要跟她打招呼，便是擦肩而过，她也是愿意的。
她只需要看那么一两眼，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就够了。
慕尧尘仍旧看着湖面，没有回头。
不过他回答了冯芷颜的问题。
“老夫人跟着我一起回封地。”
顿了顿，他轻轻道：“宁乐公主也跟我们一起回去，老夫人身边有她陪着，你不用担心。”
那话仿若利剑插入冯芷颜的心口。
她苦笑一声，她有什么资格担心？
就连以后与慕尧尘相见的资格，她都没有了。
她闭了闭眼，按压下心里喷涌的酸涩。
再睁眼时，她扯着唇角，露出一抹僵硬的笑，“宁乐公主既跟你们一起回去，无名无分的，定会受到别人的流言蜚语，我愿意现在和离，把王妃的位置让出来。”
慕尧尘身子一顿，慢慢地将脸转了过来。
他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双深眸冷得如九天寒霜。
他就这样直勾勾看了冯芷颜许久。
然后，丢下一句“随便你！”
“宴会结束后，我让人把和离书送来！”
男人拂袖离开。
冯芷颜没有走，她低着头在原地站了许久。
烈烈阳光下，她眼角似乎有一丝晶莹的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