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芷颜匆匆离开了那个院子。
她没有看到,片刻后,她母亲陆恩带着一个大夫匆匆从走廊那端出现,敲响房门进了那个房间。
冯芷颜仓皇从府里跑出来,路上行人不知是不是认出了她,一直在暗中好奇地窥视。
想起前两日在城门口的遭遇,冯芷颜怕再次被围攻,于是去买了一个帷帽戴上遮住脸。
她一路心神不宁地往逢春医馆走,到了地方却发现一年四季从不关门的医馆,居然罕见地停业了。
她抬手敲门,敲了许久,里面竟无人来开门。
旁边新开的布店的掌柜见状,热心地告诉她,“别敲了,这冯春医馆歇业好长一段时间了,你若是想看病还是去其他医馆吧。”
“为何歇业?冯大夫我昨日还见着他呀?”
冯芷颜有些糊涂,昨日她爹来慕府时,竟一字不提逢春医馆关门之事。
布店掌柜闻言摇头叹了口气,“还不都是因为那冯大夫的女儿。”
“现在满京城的人都在说他女儿跟突厥王子有私情私奔了,那些家里有亲戚朋友死在突厥人手里的极端分子,听见这个,不敢找突厥人报仇,就拣软柿子捏,三不五时来医馆闹,冯大夫也是没办法才把医馆给关了。”
“哎,冯大夫人挺好的,医术也好,不懂怎么就摊上了那么一个不省心的女儿。”
冯芷颜听完,心里沉甸甸的,她没想到医馆竟被她连累得关了门。
她向布店掌柜道了一声谢后,便往后门去,想看一看后门能不能进去。
刚走两步,又听得背后那布店的店小二和他家掌柜闲聊。
“掌柜,你们刚才可是在说冯大夫的女儿?我可听说了,那冯姑娘可能过不了多久就要被赶出慕家了。”
“为何这么说?”
小二继续道:“听小道消息,慕王爷把原先的未婚妻宁乐公主接到家里来住了,你想想一国公主跟一个声名尽毁的普通女子,慕王爷傻了才不懂怎么选。”
听到这里,冯芷颜想起先前在老夫人院里听见的那些暧昧声音,她心头一乱,加快步伐离开,不想再听下去。
弯弯绕绕后,她找到了医馆的后门。
敲了几下后,这次门后终于有人应声。
“谁?”
“是我,冯芷颜,我回来了。”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探出管家齐叔那张精明消瘦带着几分警惕的老脸。
冯芷颜把帷帽摘下,高兴迎了上去,“齐叔,快开门,我爹在不在家?”
“老爷在家,姑娘你可回来了!”齐叔见帷帽后果真是自己的少东家,一时欣喜万分,高兴将人迎进来后,又把门关上了。
冯芷颜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问:“我爹在哪里,我想见见他。”
“老爷在书库,他昨夜未睡一直在翻找医书,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闻言,冯芷颜微怔,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书库门口。
她推门进去,地上堆了一厚厚的书山,一瘦弱的背影背对她坐在书山里,正埋头翻书,听见声音扭头看过来。
满面的倦色,眼下一片青黑。
可见真的是一晚未睡,一直在查找医书。
冯芷颜见状心里微酸,低低叫了一声,“爹。”
冯谦捧着一本书,神情迷惑,嗓音沙哑,“你怎么回来了?”
“我想爹了,所以回来看看。”
“爹你回去休息吧,剩下的医书我来翻。”
冯芷颜走过去,想把父亲从书山里扶起来,他却摇了摇头。
“你身子不好,最好不要费神,剩下的医书我再翻一天就翻完了,不碍事的。”
冯芷颜想了想,便也坐在了书山里,“那我跟爹一起翻这些医书,我父女二人合力,午时应该可以看完了。”
说着,便拿起一本医书认真看了起来。
冯谦瞧了她几眼,突然开口,“你脸色不好,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冯芷颜一目十行已看完一页,本来正要把那页翻过去,闻言动作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把那夜翻了过去,“没有啊,没什么事,可能是走回来有些累了吧。”
说完后,冯芷颜能感觉到父亲探究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许久后,那道目光终于移开,没有再追问下去,让冯芷颜松了口气。
接下来,本来该将注意力放在医书上的,但冯芷颜看了几个字,不由自主想起了慕老夫人院中看到的那一切。
慕尧尘抱着宁乐公主走过长廊的情景,他二人进屋的情景,甚至地上散落宁乐公主衣裳的情景。
那一幕幕,无不在说明慕尧尘可能跟宁乐公主好上了。
冯芷颜心头混乱。
潜意识里又隐隐觉得不可能,此时老夫人正病重,慕尧尘亦非那等急色之人,应不至于做出那等苟且之事。
然她看见的那一幕幕,听见的那些声音,又太过暧昧亲近,冯芷颜既想让自己相信慕尧尘,又无法说服自己,心里十分难受不舒服。
她愣愣发着呆,手中那一页许久没有翻过去。
冯谦看见了,忍不住皱眉,“阿芷?”
连唤了几声,冯芷颜才回过神来。
“阿芷,你当真没事?”
撞上父亲关切的眼神,冯芷颜有些慌,赶忙摇头,“没事,可能是怀孕了精神不太集中而已,爹你别担心我。”
说完,怕父亲追问,她赶紧慌乱去翻手中医书,装作认真看书的模样。
冯谦欲言又止,见她明显不想谈,只能叹了口气,将此事揭了过去。
冯芷颜感觉到父亲的视线移开,不由松了口气。
她不敢再走神,努力集中精神去手中医书。
一时间,书房里安静下来,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不知不觉到了午时,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书库里的医书也快要被翻完了,齐叔突然神色奇怪地进来,说慕老夫人带着慕王爷和宁乐公主来了,如今正在客厅等着。
冯芷颜一怔,与自己亲爹面面相觑。
不懂那三人为何来。
然客上门,岂有不见之礼,于是父女二人整了整衣裳,便去客厅见客。
一进厅门,那三人的目光便齐刷刷看过来。
慕老夫人微眯着眼睛打量了父女二人几眼,突然拄着龙头拐杖颤巍巍站起来,笑吟吟道:“你们二位便是冯春的家人吧,长得真好,还有几分眼熟。”
“我姓慕,是你们家老爷子故友,因路过京城,所以特意来叨扰一二,冯春呢?不在家?”
那客气生疏的模样,好似第一次见冯氏父女。
冯芷颜与亲爹互看了一眼,明白老夫人痴呆症犯,已不记得自己昨日已经见过他们父女二人了。
而且,慕老夫人竟认识他们家老爷子,也有些让冯芷颜意外。
父女两面面相觑后,冯谦作为家主,不得不出来主持场面,他笑了笑,“家父确实不在家,老夫人难得上门,还请喝杯茶再走。”
说着,他招呼众人落座。
他与慕老夫人坐在上首的主坐。
下面两列客座,慕尧尘与宁乐公主坐在同一边,隔着过道,冯芷颜独自一人坐着。
她坐下后,不轻易抬眼去瞧慕尧尘,却见他一双大掌放在宁乐公主腰间,扶住了不知为何突然趔趄了下的宁乐公主,然后眉目温和地将人扶到了椅子上坐下。
冯芷颜直勾勾看着,心里有些窒闷。
而这一幕,不仅她看见了,坐在上首的冯谦也看见了。
他眉头一皱。
慕老夫人随着他的视线看去,看见那一对亲密的年轻男女,便笑呵呵介绍道:“冯家侄子,这是我亲侄慕承,小时候你们还一起玩过,不知道你记不记得?”
“慕承身边那位是他未婚妻郁慈县主,他们快要成亲了,到时你们可要来喝喜酒呀。”
话落,客厅里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
慕承和郁慈县主是慕尧尘故去的父母亲,不知是不是慕老夫人心结太深,一直将慕尧尘和宁乐公主当做那一对已经死去的贤伉俪。
而如今,竟还要撮合慕尧尘和宁乐公主成亲,当真是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