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尧尘与苏合隔空对视,眸中暗流涌动。
大王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禁皱眉,“慕尧尘,颇黎虽在战场上杀了你爹,但别忘了我们刚签下和平条约,过去种种恩怨就让它过去了吧。”
慕尧尘冷笑,“过去?我过不去!沙场征战,我爹若正常战死,我无话可说。”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为振奋你们突厥士兵的士气,下令虐杀我爹,还把他的遗体砍成一块又一块,捡都捡不全?”
慕尧尘死死盯着颇黎,眸底一片冰寒,“颇黎,此等大仇,你觉得我能不报吗?
颇黎沉默对视。
大王子却忍不住替他出头了,“慕尧尘,颇黎是我突厥五王子,你敢杀他,将来我必亲率大军踏平你景国!”
没想颇黎还有这一层身份,对于大王子的威胁,慕尧尘不以为意,“那我到时就恭候王子的大驾了。”
先前那一仗,突厥已经元气大伤,没有几年恢复不了,大王子的威胁并没有什么威力,不过是外强中干而已。
“你!”大王子气得不行,但又不知该如何应答。
一直沉默的颇黎,看着慕尧尘,突然开口道:“是不是我死了,你就放我大哥回去?”
慕尧尘眉目冷酷,朝陆阳看了一眼。
陆阳会意,把一把匕首丢在颇黎脚边。
“慕尧尘希望你说话算话,放我大哥走。”颇黎说完,捡起脚下的匕首,毫不犹豫捅入了心窝里。
“五弟!!!”大王子被慕尧尘手下拦着,无法过来阻止,见状惊骇大喊起来。
陆阳弯腰检查地上颇黎的气息与脉搏,见已气绝,便回慕尧尘道:“王爷,他死了。”
慕尧尘看着地上颇黎的尸体,微微失神,大仇得报他心里并没有很畅快的感觉,反而有些空落落的,因为就算杀了颇黎,他父亲也回不来了。
此时,大王子终于突破侍卫的阻拦冲了过来,他抱着颇黎的尸体哀嚎了几声,然后便踉跄起身要把那具遗体带走。
门口侍卫伸手去拦。
慕尧尘神色淡淡,“让他们走。”
大王子脚步一顿,没有回头,“慕尧尘,今日之事,将来我必讨回来。”说完,也不用人帮忙,兀自抱着那具遗体走了。
突厥一行人离去,帐篷骤然空了大半。
景帝坐在上首如坐针毡,再看到慕尧尘转身朝他看过来时,更是心惊胆颤。
这慕尧尘料理完突厥人,如今不会轮到来料理他了吧。
等慕尧尘微掀袍子下摆,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喝茶时,景帝便知自己猜的没错,慕尧尘这小子果然来找他算老账来了。
景帝大气不敢出,低眉顺眼,战战兢兢坐在椅子上,一丝眼风都不敢朝旁边的慕尧尘看去。
“叮当!”伴随着茶盖轻刮茶碗的声音,一声“陛下”从旁边悠悠传来。
吓得景帝一激灵,赶紧正襟危坐,“在呢,我在呢。”
他紧张得都忘了自称寡人。
慕尧尘浅抿了口茶,没有看景帝,“陛下不必如此紧张,把我当成普通晚辈就行,按理我爷爷是开国皇帝的义子,论辈分的话,我得叫陛下一声皇叔,只是前些日子诸事繁忙,竟无空与皇叔叙叙亲情,也是可惜。”
景帝忙不迭点头应和,“可惜,确实可惜。”
慕尧尘将茶碗搁在桌上,微侧俊脸看向景帝,淡淡一笑,“既然皇叔也认我是自家人的话,那我也不客气了。”
“都说亲兄弟明算账,我们叔侄间更应如此,所以这两年与突厥人之战所耗费的粮草兵马,皇叔是不是给补给我?”
“那两年,皇叔一文不拔,全部花费均是我用自己封地的银钱补上,如今侄子囊空羞涩,所以不得不来向皇叔讨债来了。”
面前的人虽神色淡淡,但一股不同拒绝之意。
景帝一脸为难,“皇侄,不是皇叔不还钱,只是前些年新建了宫殿国库已经空了,皇叔也是囊中羞涩,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慕尧尘眼睑微垂,摩挲着茶碗边沿,“既然没钱,那就拿物抵押。”
景帝闻言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这样,皇侄,我宫里那些珍稀宝物,你挑几样……”
慕尧尘不耐烦打断了他,“那些死物我看不上,你既没钱,便把边境十五城划给我。”
“这,这不妥吧……”景帝一愣,要拒绝,但看见慕尧尘冰冷的眼神又悻悻闭上了嘴。
慕尧尘冷哼,“陛下若不愿意,那我们再算算其他账,比如……”
“当年先帝五十大寿,我爷爷顾念兄弟情谊,千里迢迢,从京城远赴王都贺寿,谁知竟离奇死在了寿宴上,又或者为何我父王久等朝廷援军不到,反而陷入突厥人包围圈里,惨烈战死。”
“这两条人命,陛下觉得该拿什么来赔?”
慕尧尘细细密密的眼刀,带着森寒的冷意,直直刺向景帝。
景帝一哆嗦,不敢言语。
而堂上众人听到这等皇室密辛,面面相觑,只恨不得自己聋了没有听见刚才他们说什么,因为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说起慕尧尘一家与景国皇室的恩怨,可追溯到景国未建立前,一百多年前中原天灾不断,朝廷腐败,民不聊生,一对义兄弟为解救黎民于水火推翻了当时腐败的朝廷。
可惜大事将成时,那位义兄却为救义弟而死,义弟怀着愧疚的心登上皇位,欲待百年之后将皇位传给义兄的儿子。
而那位义兄的儿子正是慕尧尘的爷爷,慕正。
彼时皇帝是有儿子的,慕正与那小孩兄弟情深不忍抢他太子之位,便自愿降为亲王远赴西南不毛之地驻守,免得兄弟为皇位相残。
临走前他对太子发誓,慕氏世代效忠景国,绝不反叛。
皇帝见慕正如此谦让更觉愧疚,便将西南蜀地一带划为他的封地,世代世袭,不受朝廷管控,也无需向朝廷纳税,便是军队也允许他养,真真把一个国中国划给了慕正。
慕正俨然就是蜀地的皇帝。
太子记恨不已,于是在皇帝死后,以贺寿的缘由诱骗慕正回王都,设计弄死了他。
彼时慕尧尘已经出生,五六岁年纪知晓祖父被人害死,哭喊着要杀到王都去为祖父报仇。
然他父亲,第二代蜀王却哭着抱住他,默默摇头,说他爷爷发过誓,慕氏子孙世代效忠景国,绝不反叛。
于是,那一场殇痛,被隐忍了下来。
然有些事你越隐忍,对方越得寸进尺,与突厥最后一战中,慕尧尘孤军诱敌,他父亲本来是要与朝廷的援军合围包抄突厥人,奈何朝廷援军竟莫名失约,害得他父亲孤立无援战死。
以前种种,慕尧尘如今想来,仍是心绪动荡起伏。
他冰冷看着景帝。
景帝被看得如坐针毡,坐立难安,咬咬牙,破罐子破摔道:“边境十五城给你就是!”
反正那几个城池靠近突厥那边,时常被突厥人骚扰,十分贫瘠,每一年的赋税也收不上几个银子,丢了好像也没什么可惜的。
如此一想,景帝坦然了,还主动写了圣旨,言明慕尧尘抗击突厥有功,把边境十五城赏给他。
慕尧尘看了看圣旨,没说什么,本来他要边境那几个城池也不是为了收它们的赋税,实在是朝廷军队太不堪,与突厥大军根本没有一抗之力,他拿来是要自己去守那几个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