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芷颜刚才那一喊,陆姑姑生怕门外的陆阳听见,扭头紧张地看向门口“小点声,你想让人听见不成?”
转回头,见冯芷颜伤心欲绝地看着她,陆姑姑神色一顿,慢慢地也跟冯芷颜一样,红了眼眶。
她声音颓丧又悲伤,“你以为我想这样,我还不是为了你?”
“你还记得宁乐公主的母妃,先颜皇后是怎么死的吗?颜皇后是为了救落水的你才力竭亡于湖底,此等大罪非杀头不能抵,但我念及你是我亲生女儿,将此事隐瞒了下来,只把你驱逐出宫了事。”
“阿芷,做人不能没有良心,你欠了颜皇后一条性命,也欠了宁乐公主一个母亲。如今宁乐公主被逼和亲突厥,突厥那里荒芜贫瘠,茹毛饮血,宁乐公主自小身体不好患有心疾,她嫁去那里等于去送死,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提及往事,冯芷颜神情恍惚,“我没想见死不救。”
“只是你说的事牵扯太大,便是我不为自己想,但爷爷和父亲,逢春医馆的所有人怎么办,我总不能为了还自己的债而害得他们杀头吧?到时我又该如何还欠他们的。”
“只要你答应认罪,我有办法保其他人性命。”陆姑姑跪在地上,拉着冯芷颜的手臂,抬头看着她,迫切道。
冯芷颜低头,看着陆姑姑那双期盼的眼睛,静静看了好久,才沙哑问出口:“什么办法?”
陆姑姑急切开口:“我曾听你父亲讲,你爷爷年轻时曾服侍过景国的第一代开国皇帝,那时群雄逐鹿争夺天下,开国皇帝遭遇各种暗杀下毒,每次踏入关门关,都被你爷爷救了回来……”
“所以,开国皇帝为感激你爷爷,曾给过他一块免死金牌。”
“有那块免死金牌在,逢春医馆所有人不会死的。”
冯芷颜怔怔听完,没想到母亲竟把主意打到了爷爷的那块免死金牌上。
她嘴唇动了动,想问:那她的声誉呢?她若背负一个勾结外族的罪名,百姓必定唾弃她,她又该如何活下去。
但瞧着陆姑姑殷切期盼的眼神,冯芷颜心中泛起苦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果然一对上宁乐公主,她永远是被母亲丢弃的那个,一如当年母亲义无反顾进宫给宁乐公主当奶娘,然后毫不关心地将她丢在一旁十几年。
心中的苦意化作泪水充斥在她眼中,冯芷颜看着母亲,僵硬扯着嘴角自嘲一笑,慢慢点头。
“母亲,我答应你提议的,认下与突厥人勾结的罪名,让出慕尧尘未婚妻的位置。”
“好,阿芷你做得对。不枉颜皇后当年救了你。”陆姑姑闻言顿时喜笑颜开,激动夸赞起冯芷颜。
然后也不用冯芷颜扶了,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还从怀中掏出纸笔,催促道:“阿芷,口说无凭,你最好写一张认罪书,我想办法叫人呈给皇帝陛下,如此皇帝陛下看了后,才能解除你和慕王爷的婚约。”
看着明显是早就准备好的纸笔,冯芷颜的心疼得都麻木了。
她抖着手接过陆姑姑递来的毛笔,一笔一画慢慢在纸上写下她莫须有的罪名。
待最后一字写完,陆姑姑如获至宝夺过那张认罪书看了又看,然后妥帖折好藏进怀里。
“阿芷,这认罪书得尽快呈给皇帝陛下,我现在去安排,你好好吃药,我得空就来看你。”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她掀开门帘消失在门帘后,冯芷颜心疼欲裂,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不远处的另外一个帐篷里。
慕尧尘躺在床上也做起了奇怪的梦。
梦中,他像年少时那样误入了苗疆密林,但这一次他没有像现实中那样一个人骑着马逃跑,梦中的马背上莫名多出了一个陌生的少女。
少女脸上蒙着一层白雾,怎么也看不清样貌。
他们骑着马惊慌逃跑,身后是紧追不舍的苗疆蛮夷。
一支冷箭从背后射来,慕尧尘中箭跌下马,咕噜噜滚动撞上一块石头,撞得头破血流。
视线模糊中,他看见神秘少女慌张跳下马背,跌跌撞撞朝他跑来,一边跑一边焦急喊着他的名字。
没想,又有冷箭射来,将少女一箭穿胸。
少女吐着血,软倒在他怀里。
慕尧尘一惊,猛地张开眼睛,从梦中惊醒。
他剧烈喘息,只觉得头疼欲裂,疼得脑袋就像真的如梦中那般撞上过石头。
冷汗瞬间汗湿他的睡衣,粘腻得十分不舒服。
慕尧尘忍着头疼,将湿透的睡衣脱下扔在床角下。
不知为何他隐隐觉得后背肩胛骨那靠近心脏的位置有些发热。
他没有看见,那位置慢慢出现一个红色的印记,细一看,那竟与冯芷颜胸口上的蝴蝶兰胎记一模一样,也是一朵蝴蝶兰。
随着那蝴蝶兰的出现,慕尧尘头疼得越来越厉害,他脑中一闪而过方才梦中那女子的脸,隐约间好像竟有几分冯芷颜的影子。
慕尧尘知道自己偏头疼的旧疾又发作了,疼得受不了时,他暴躁摔了旁边矮桌的茶碗。
“哐当”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驱散他脑海中那陌生女子的影像,他的头疾瞬间无药痊愈,竟奇迹般不疼了。
而随着他的头疼消失,他后背那朵红色的蝴蝶兰印记又慢慢消失在皮肉下不见了踪影。
“王爷!”陆阳听见声响,立刻跑了进来。
见到摔碎的茶碗,陆阳一怔停住了脚步,“王爷你这是?”
慕尧尘坐下捏了捏眉头,“没事,不小心摔的。你怎么还没睡?”
闻言,陆阳想起差点忘掉的正事,赶紧开口道;“王爷,那冯芷颜刚才认罪了,承认自己与突厥人勾结。”
“什么!”慕尧尘动作一顿,诧异看向陆阳。
待得到陆阳肯定的目光,他将外衣拿过披上,大步往门外去。
“走,我倒要看看她耍什么花招。”
彼时,冯芷颜正坐在灯火下,神色怔愣发着呆,见慕尧尘掀帘进来,扭头看了一眼,又转回去盯着烛火出神。
慕尧尘不动声色打量她,见她一脸心如死灰,不由眉头一皱。
顿了顿,他开口问:“颇黎在哪?”
冯芷颜盯着烛火,没有回头,有气无力回了一句:“不知道。”
慕尧尘眉心微蹙,抬腿慢慢走到她跟前。
冯芷颜目光从烛火上移开,沿着那双长腿慢慢往上看,迎上慕尧尘幽深探究的眼神。
她佯着脑袋,无所畏惧地与他对视,面无表情地又重复了一次,“我不知道。”
她现在有些破罐子破摔,想着大不了慕尧尘杀了她就是。
但慕尧尘没有说话,就这样垂眸静静地看了她许久。
久到冯芷颜都有些恍惚了,男人突然不发一言转身出去了。
冯芷颜一愣。
帐篷外,陆阳跟在慕尧尘身后,问道;“王爷,她既不说,要不要属下给她上些手段。”
慕尧尘想到方才烛火下,那十根放在桌上十分红肿的指头,脚步一顿,面无表情回头看了忠心的手下一眼。
那一眼让陆阳身子一僵,莫名瑟缩了一下。
慕尧尘那张俊脸不发一言,散发着淡淡的冷气,陆阳木讷的脑袋突然灵光一闪领悟到了自家王爷拒绝的意思。
他缩着脖子,不敢再言语。
慕尧尘满意收回目光,面朝山间漆黑的夜色道:“冯芷颜的眼睛告诉我,她应该没有撒谎,也许她当真不知道颇黎在哪?”
顿了顿,他淡淡开口,“不过她状态不对,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她晚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陆阳不明白自家王爷怎么突然关心起冯芷颜,老实道;“也没发生什么,就是陆姑姑来照顾她喝药,没多久就回去了。”
“哦,对了,她们可能吵架了,当时帐篷里的声音有些大。”
“陆姑姑?”慕尧尘低喃着,眉头微皱。
联想到冯芷颜与那陆姑姑相见的这两次,一次是初来时陆姑姑给她送衣服,两人见过后冯芷颜一连几天心情都很好,第二次也就是今天见过之后,冯芷颜却伤心欲绝。
一个管事姑姑为何能对冯芷颜产生这么大的影响,其中必然有猫腻。
慕尧尘沉默了一阵,淡淡开口:“陆阳,你去查一下那位陆姑姑。”
说不定,能查到一些有意思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