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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李牛氏最小的儿子冬至跑出来问:“还有好多东西啊。”
虽然他们家还算富裕,但冬至也没怎么吃过肉,看见那两刀肉,口水都流了出来。
李牛氏将肉举高,不让他碰到:“去!去!一边去!”
“别缠着你娘。”背后突然的声音,吓了李牛氏一跳,没等到回身,手上的肉便被接过去了,却真是李匡,“进屋去。”
李匡虽然是入赘的,却没有一般的赘婿那般窝囊无用,他在家里的威严还是很盛的,此时他一说话,冬至立刻乖乖的回屋去了。
李匡把里长送来的东西都搬进了灶间里,李牛氏忍不住问:“当家的,你刚才在哪呢?”
“我出去了一趟捡干柴,正在后边堆柴呢,里长来了,我刚要出去,你就出去了,我也就干脆没动弹。”
李牛氏点点头,突然跟个害羞的小媳妇一样,走到了李匡的身后拉扯了两下他的衣角:“当家的,我……我怕是又有了。”
生冬至的时候就以为是最后一个,谁承想,都这个年纪了,竟然还能有。
李匡猛地回身:“又有了?!”他一手搂着李牛氏,一手摸着她的肚子,“又有了?”
“是……”李牛氏点头,其实她还不太确定,但是今天这事,明摆着是她那弟弟惹出来的,而李匡明摆着并不太高兴。
也是,救人的不是他,跑一趟京城再回来,不知道要多长时间呢,要是误了农事可怎么办?
“好,好!”李匡只是拉着李牛氏连声说好,并不说第二个字。
李牛氏也在笑,因此她并没发觉李匡眼睛中的一团混沌……
大年三十,李家的老大虎蛋也回来了。饭桌上,鸡鸭鱼肉具齐,饺子香得几个孩子停不住嘴,最小的冬至吃得都要吐了,还抓着饺子不放,别李牛氏发现训斥了,咧嘴就要哭。还是李匡笑着把孩子抱在怀里,给他喂了山楂干泡的甜水,他才不闹了。
李牛氏虽然埋怨他,脸上却是笑着的。看着山楂水,李牛氏也想喝的,无奈她有了身孕,老辈人的说法,吃山楂不好。
农人的想法,能吃是福,有的吃更是福。
一家人闹闹腾腾的守岁,李牛氏抱着女儿所在炕里头,悄声问她喜欢个什么样的?可有他自己中意的?小丫头羞得脸红如血。躺在李牛氏的怀里,连道不依。
那边李匡抱着小儿子冬至,也跟大儿子虎蛋,二儿子山根说这话。还给两个儿子都倒了酒,毕竟他们也算是大人了。冬至吃多了,现在有点萎靡,可看见了兄长和父亲喝的东西,他也叫着要。
李匡用筷子沾了点给他尝尝,他喊着辣说不要,可是没一会儿却又要偷偷去喝。引得其余三人都笑了起来,李匡给了他小半口。冬至咧着嘴喝下去了,立刻变得脸红脖子粗,一歪头倒在李匡怀里睡过去了。
他们这家终归是没能守过一夜去,没到子时,大人孩子就一个接一个的睡着了。
就在天最黑暗的时候,鼾声起伏的房里,却有一个人摸黑坐了起来,却正是李匡。他坐在床头,在黑暗中看向一个朦胧的点,看了半天,才继续动了起来。
下地,在大柜里摸索一番,然后回来,站在炕边上。
今夜一家子都睡在主屋里,虎蛋在最外边。
李匡抬手摸到了虎蛋的脸,这孩子出生的时候,他是多高兴啊,眼泪都流出来了。那么一个小小的东西,却哭得那么大声,手脚更是挣扎得那么有力。这是他的儿子,大儿子!原本已经说好了亲事,就是他师父的小女儿。不算是多漂亮的姑娘,但懂事能吃苦,是个好媳妇啊……
“咔!”黑暗中响起一声很干脆利落的劈砍声,紧随着的是一声破碎的口申口今,“呃!”可只有破碎的半声,还比不上说梦话声音大,在黑暗中算不得什么。
李匡继续朝里头摸,后头是二儿子山根,这孩子是早产,他娘在田里守着地的时候就要生了。生下来的时候只有他哥当年的一半大,任谁都说活不成了,但偏偏让他们给奶活了,命硬啊。
“咔!”这是第二声。
然后是最小的儿子,也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冬至。冬至出生的时候,家里已经好过多了。哥哥姐姐也都懂事了,他是真的娇宠着长大的。前些日子,他和虎蛋他娘还商量着是不是咬咬牙把他送到族学里去?虽说族学里的都是宗族里的少爷,他们家攀比不起,可能读书认字也好啊。
“砰!”第三声。
李匡开始朝大炕的另外一头走。
“嗯?”李牛氏是被呛醒的,孕妇对味道总是更敏感些,更何况现在房里充满了一股子腥臭腥臭的味道,“当家的,谁家跑咱家门口杀猪了?”
李牛氏侧身躺着,女儿就在她怀里,她按着习惯,反手就去推李匡,可是第一把磨了个空,第二把却摸到了一只湿漉漉的手。
“是我。”
“吓死我了!深更半夜的,外边这到底怎么回事?”李牛氏以为李匡也是闻着味道不对这才起身的,不过……当家的这手上的是水吗?为什么这么滑腻腻的?
“没事,睡吧。”李匡也在慢慢上炕。
“不对,怎么……怎么有水……唔!”李牛氏听到了滴答的水声,她觉着男人粗心,想要自己下炕看看,可是上了炕的李匡突然一手按住了她的口鼻。
黑暗中,李牛氏看不见李匡举起的刀,但她感觉到了危险和不对劲,农妇力气大,她拼尽全力的推开了李匡。一脚把女儿踹下炕,一个飞扑就朝三个儿子那边仆。
“啊!娘?”梅梅坐在地上,眼睛还闭着,就要朝炕上爬。她并没想到危险,只觉着是李牛氏睡觉不老实,把她踹下来了。
“啊--!!!”但一声凄厉的惨叫,立刻把梅梅吓得一激灵睁开了眼睛,“爹?!娘?!”
“跑!!!跑--!!!”李牛氏没能叫醒儿子们,明明三个孩子的身子还是暖的,可是飞扑过去的他简直像是扑进了泥塘里,虽然看不见,但是浓烈的鲜血味是那么的清楚。李牛氏的背上也挨了一刀,只是黑暗中李匡并不能清楚的知道动来动去的李牛氏确切的位置,因此并不准确。
我的孩子都死了!不,我还有个女儿!我还得给孩子们报仇!
母亲的力量是强大的,李牛氏即使不知道为什么李匡会这么干,但她现在也不想知道,她只想保护自己的孩子。
惊恐的梅梅大声嘶喊的跑了出去:“救命啊--有强盗--”
她并不知道行凶的是自己的父亲,只是下意识的给黑暗中的人加了一个身份。
大年夜里,人们又吃又闹又玩,之前李牛氏的尖叫不是没人听见,但只以为是哪家的孩子玩疯了。大多数人即便是被吵醒了也不恼,只有极少数人才会在肚子里骂一声“野孩子”。
可梅梅的嘶喊声就不同了,乱世刚平,现在人还充满了彪悍和血性。
立刻就有邻居拎着镰刀、锄头之类的跑了出来。
哭喊着的梅梅只砸了两下邻居的门,就有婶子冲了出来,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她抱着跟母亲味道极其接近的大婶痛哭不止。
乱子并没持续多少,邻居们冲进李家的时候,正看见了一手拎着李牛氏的脑袋,一手拎着杀猪刀,不但浑身是血,甚至连满脸也都是血的李匡。
他那副样子,想说他是杀了强盗实在是不像……可说他杀了自己一家子?人们又觉得太过骇人听闻。
对着冲进来的老少爷们,李匡咧嘴笑了起来:“给诸位拜年了啊。”
嘴唇上的血还能说时溅上的,可是他这一说话,嘴里竟然也都是血,牙齿是红的,一说话血就顺着嘴角朝外流出来,且他说话的时候有些含混就像是嘴里有着东西,一边吃一边说。
哐当!原来是村人中有胆量小的,吓得掉了手里的兵刃,直接坐在了地上。
好好的一个大年夜,在上河村的人来说,却是一个噩梦之夜。
不过这件事要传到京里,却还要正月十五之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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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基的第一个新年,薛怀安用薛敬轩重病当借口,连一顿年夜饭也没给群臣,这个年,只有他,吴婉清,还有三个孩子。
“老婆孩子热炕头,再没有比这个舒服的日子了。”薛怀安枕在吴婉清的大腿上,承琅在他的肚子上,之袖和承璐在边上写大字--两个孩子已经写成了两只小花猫了,不过薛怀安和吴婉清都看着笑,宫人们自然也没谁敢提醒。
且之袖和承璐明明看到对方脸上画了,却谁都不说,自以为得意的眯着小眼睛。
吴婉清摸了摸薛怀安的脸颊:“起来,换条腿,我腿麻了。”
薛怀安靠着腹肌的力量,稍微抬起了脑袋,听动静估摸着吴婉清换了腿,他立刻就躺下去了。
“懒不死你。”吴婉清戳了戳他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