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穿惯了好的,再穿次一等的,顿时就觉得不对劲了,结果还不如不穿,就将那内甲放着落灰。可其实分明那些工匠用的材料,比吴婉清用的好多了。
“那你把内甲拿来,我给你改改。”这分明不是一件旖旎的事情,吴婉清却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薛怀安这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情话,面上热了起来。
“等婉清身子好了再说吧。”
“想来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地一直不说?”
“就知道我说了你便要改,那内甲也是沉得很得,改起来不知道要花多少力气和心思,我怎么舍得?”
吴婉清力气大,却并非就不用小心呵护了,若是能,薛怀安直想用丝绸做个软包,把吴婉清整个人裹起来,再背在身上,怎舍得她做一丁点事情。
“二狗,真个是傻二狗。”久不听闻的昵称脱口而出,实在是薛怀安这股子痴态,傻劲儿,除了二狗之外,吴婉清想不着其他词来说他。
不知不觉两人便亲到了一处。且分开的时候,吴婉清分明感觉到薛怀安已经起了兴致。薛怀安要起,却被吴婉清一把拉住,拽到了床上。
流觞在门口等了一会,就转头端着食盒的粗使丫鬟们将饭菜送回厨房去,让厨房里的众人再备上一份了。后来听房里声音不对,更是将几个大小丫鬟赶得远远的,自己也在房门三步之外守着。
“流觞姐姐,外边钱管家正在院门口绕着圈呢,说是夫人的弓找到了,原来以为是大都督的,给放到前院的库房里去了。但刀……却说是被人扔了,他特来请罪呢。”
“被人扔了?”流觞一愣,觉得这事有点匪夷所思,鸣凤弓被放错了地方还是有情可原,可是那大老远运过来的刀,怎么还有扔了一说呢?流觞倒是没想过被谁私藏了之类的,毕竟那刀除了分量和大小之外,便再也没有其他特别之处了。可那毕竟是大都督家眷带回来的行礼啊,谁会这么胆子大,问都不问一句,擅自做主就把东西扔了?
她有心再问,可是也知道紫阳怕是也不知道什么了,要问就得问外边的鸿宝。
恰在这时,里边要水了。流觞只能吩咐冬青再跑一趟膳房,让他们一刻钟后上饭菜,转头进屋去了。
至于热水,这院子里是时时预备着的。
流觞还有些担心吴婉清的身体,可是进来之后,见吴婉清衣衫虽然有点褶皱,但都在身上好好的穿着,反而是薛怀安,外衫,里裤都扔在地上,沾着那不足为外人道的污渍和味道。
流觞虽然是个黄花大闺女,但见多了,也淡定了,只是每次见这样的情景,她在心里都忍不住替自家夫人傻乐。
如何能不乐呢?
刚见着自家夫人的时候,她却也是唬了一跳,便是府里的人都那样说,却又何曾想到,大郎爱妾竟然是这样一个女子呢?
如今相处得久了,看得多了,便发觉其实单以相貌论,她家夫人也并非多么的丑怪,该说就是个普通人的相貌,无奈确实是黑得厉害了些。俗话说,一白遮三丑,这话反过来说,可不就是一黑显三丑了吗?
可衍国公大郎,如今的左军大都督又是何等的人物?
那乃是玉雕人儿一般的俊美男子,菩萨身边的金童儿若是长大了,怕是颜色上也要输了大郎三分,且文韬武略,无一不精。
这样两个人放在一块,那可真是不合到古怪了。
即便流觞如今对自家夫人忠心不二,但也得说但看容貌,这两人真个是太过不般配了些。毕竟,都言道是郎才女貌,做人妾室的尤其重貌,偏这两人是郎有才又有貌,女却……
偏偏,这两人又是反其道而行之。
大都督并非是为了报幼时的恩情,而一时抬举夫人,两人日常间的相处亲昵甜蜜。流觞见过的夫妻可是有不少的,但却若说拿来与两人做比,也只有那么二三对而已,且还是在对方新婚的时候。
哪里像是夫人与大都督?无时无刻不是在蜜罐里似的。
还在廖廷的时候,有下人碎嘴说是大都督刚有了女子,贪图新鲜。可若是那些人有那个被带来源埠的脸面,好叫他们看看,这两人依然如一。
吴婉清还不能下炕洗漱,就只坐在炕上擦洗自己,又换了身衣裳。
所幸两人也并非真个行了云雨,收拾起来还是简单得多的。
薛怀安洗浴之后,让人撤了浴桶,坐回了炕上:“待吃好了,可要我给你篦篦头?”
“自然是要的。大郎,你这几日都是一回来就来我这儿了吧?可会耽误了正事?”
薛怀安摇摇头,叹了一声:“婉清无须担心,该我料理的事情,我并不会躲懒。只是……要不了一月,我又要走了。”
“每到了这个时候,我便想着,若我是个男子该多好。那便能与你共赴沙场。”
“若是那样可就坏了。”
“嗯?”
“我爹可是个顽固,若知道我有断袖之癖,非得……哎?也不然,那到时候咱俩就只剩下亡命天涯一条路了,却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吴婉清忍不住笑了起来,且戏言道:“好俊的弟弟,还不让哥哥好好爱一爱。”
语毕凑了上去,含住他双唇,俩人眼看着就又要倒到榻上去,却听门外:“咳咳!”两声,方才对视一眼,嬉笑着坐了起来。
待两人一个炕桌,一个圆桌,分别吃好了饭。
流觞招呼着人撤食盒的时候忽然道:“瞧奴婢这脑子,竟然是忘了,钱总管还等在外边呢。”
“鸿宝?”
“对,说是夫人的兵器有下落了。”
薛怀安和吴婉清对视一眼,都在心里觉得鸿宝这表现有点奇怪。找着了大刀和鸣凤弓送来也就罢了,怎个跑来寻薛怀安了?怕是这里边又有什么波折了。
“我出去见见他。”薛怀安道,站起来都走到门口了,却又转身叮嘱流觞一句,“看着点你们夫人,可不能让她动针线。”又对吴婉清道,“恰好我吩咐人把给你准备的兵刃都带过来。”
“是,大都督方向吧。”这却是吴婉清答的,还装腔作势的抱了抱拳。无奈她此时正在炕上,又是一身散漫的打扮,丝毫也没有飒爽英姿。
薛怀安笑了一笑,这才是走了。
其实说走也不恰当,薛怀安不过是从吴婉清住着的内室,换成了正厅。
站在这正厅里,薛怀安有点郁闷,毕竟是不敢在制式上超过了那富贵雍容去,以免引得外人说嘴。所以闲云雅居就是个二进院子,却是比富贵雍容直小了怕不是得有一半去了,正厅都没富贵雍容的偏厅大。
其实,他也曾经想过带着吴婉清一同出征。薛家军里不也是有女将廖红梅吗?但是……薛怀安摇了摇头,左右他爹必定是不会答应的。
他有如今,固然很大方面是要感谢他爹,可也是因为他爹的存在,婉清明明该是自己独一无二的妻,却只落得个妾。他与孙?小姐本该是对面路人,却偏偏被配做了一对冤家。
不过虽然埋怨,但薛怀安振作得也快,他想着:说到底也是我现在弱些,若有朝一日我让爹爹都顾忌了,那就能与婉清痛快厮守了。
虽然他也知道自己这想法拿出去有些大逆不道,毕竟薛敬轩如今既是他的爹,又是他的君,他这想法不孝又不忠,被人骂死都足够了。但薛怀安哪里是大嘴巴四处嚷嚷的人,这心思便是让他埋在自己心中。
“大都督。”却在这时,鸿宝一脸惴惴的走了进来。
看他这幅脸色,薛怀安也不由得惊讶了一下:“怎么?事情不小。”
“这……”鸿宝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都督,小人有罪。”
却原来,运送行礼的大车进了国公府。那鸣凤弓还好,确实是被人以为行礼放错了地方,便诺到薛怀安的库房里去了。
大刀却是泥胎塑像用的摆设,比寻常人用的略长些,当初打造的时候又实诚至极,这刀重有一百三十二斤。如今乱世英豪辈出,但便是当世猛将,使一杆八九十斤的兵刃就要被人称一声好了,更何况这般沉重的兵刃?
搬运行李的杂役一看就怪了,他们也知道,自己搬运的乃是女眷的行李,怎么里边出了这么一件粗苯的家伙?
这些人倒也是识得货来,一眼见了便笑骂:“这是何处天王爷爷手里的兵刃?怎地给放到女眷的胭脂堆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