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婉清自己知道,她这听杜夫人的命令缝制的衣裳,和她亲手给薛怀安缝制的衣裳,确实是有很大不同的,薛怀安该是能够猜出来。可杜夫人不知道啊。
尤其,杜夫人若真要是以给薛怀安送衣服为掩饰,行什么不轨。需要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吗?她直接说了给薛怀安做了衣衫送去,吴婉清会不愿意吗?想必是会精心做好,双手奉上吧?
看了看一脸畏惧,倒在地上的一众仆役,吴婉清苦笑一声。心知自己是中了套了,杜夫人固然没想到她竟然力大无比,但却想到了,她若是把这些事联系起来,必然会心中生疑,有所反应。那两个婆子当初进到房里看管她,便是心里有了算计。
海棠倒在地上,又惊又怒。
旁人看着她这样,有的心里幸灾乐祸,有的匆忙过来将她扶起。尤其是被命看管吴婉清的两个婆子,万分后悔刚才竟然被吓住了,都没想着说一声的。她们没看出吴婉清已经是过错了,这要是海棠再有个好歹的。不,都不需要她有个好歹,这如今她丢了面子,可不是得从旁人身上找回来。这旁人,可千万不能使她俩。
两个扶起海棠的婆子彼此对视一眼,立刻一起硬着头皮指着吴婉清质问:“这个……吴婉清,你这是要造反不成?”
但毕竟对着力大无穷的吴婉清两人底气不足,说话都犹犹豫豫的。
吴婉清叹一声,自己思虑不周入了人家的套还能怎么办?她也不多话,对着此刻杜夫人在的方向,跪了下来。
顿时,院子里一片松了一口气的声响,那松气的音儿太大,尤其是这当场可还是有不少男人的。众人彼此看看,想着自己被一个女人吓得没了胆子,顿时都一脸羞愧--这么多男人,虽说刚开始有男女授受不亲,又有知道是大郎内眷不敢动手的意思,可后来绝对是真的被惊住了。
海棠被搀扶回了房,之后有一个大丫鬟出来,怯生生的对吴婉清道:“毕竟是大郎的通房,跪在这里算个什么样子?跪倒屋里去吧。”
吴婉清默然不语的跪到房里去了。
院子里的众人匆匆收拾还了物品,这回一个个都是灰溜溜的,没谁像刚才那样活跃了。
近夕食的时候,海棠脸上带着得意的笑来了:“吴夫人,您这事儿闹得太大,我们夫人说她不敢处理,所以,请您再挪个地方,到家庙里去吧。等到国公爷和大郎出征归来,再由他们处置。”
吴婉清听罢站了起来,海棠面上得意顿时一收,甚至于吓得后退一步。
吴婉清却只是对她行礼:“婉清自行前去,怕是家庙外的妈妈们也不会让婉清进门,不知道哪位姐姐哥哥能给婉清带个路?”
吴婉清看起来轻松,实际上却是心中惴惴又自责。
这一下子,她是没办法再为大郎做什么了。
可同时她不明白,为什么杜夫人不趁此机会要了她的命?这女人可不是守规矩的人,而吴婉清刚才做下的事情,也已经够要她命的了。
她却不知道,杜夫人是想要她的命的,只是被吓着了,如今正哆哆嗦嗦的朝老夫人告状呢。
“一个女子,把一院子的仆人都打了,把捆箱子的绳子拽断了,还赤手空拳的把箱子砸碎了?”
“正是。”杜夫人一脸惊慌,“可是把奴婢吓坏了。但奴婢虽然暂时管理后宅,毕竟只是个妾室,这吴婉清也是大郎的妾……”杜夫人的惊慌变成了为难,“所以,不好处理。但是老夫人,这女人可是不能留在府里,留在大郎身边了。”
原本杜夫人的安排,只要吴婉清有异动,别说是砸了箱子这么大的事情了,只要她站起来,或者询问,当时“照顾”她的那两个婆子,就要给她好看!具体的行为,就是让吴婉清来个井下一游之类的。
高门大户里,总是有些腌?事的。女人们之间的事情,甚至比男人们之间的事情还要多。两个婆子有分寸,不会让吴婉清淹死,但是到时候一身冰冷的井水,再加上又惊又吓,十个里有八个回去之后要受了风寒的。再在大夫和医药上做点手段,吴婉清这条命也就交代了。
等吴婉清一死,她院子里的人,乃至于这府里的仆役,谁还敢瞎说什么大实话?
所以,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都是因为杜夫人希望薛怀安回来的时候,还能把她当做亲人姨母对待,所以并不想自己动手杀她。
可谁知道他们想得挺好,事实完全不按照他们的想法走。
知道吴婉清干了什么,杜夫人当时面对着吴婉清,直怕这女人上来给她一巴掌,她的脸皮可没有箱子结实。
原来杜夫人要吴婉清的命是为了打击薛怀安,更为了让博浪轩里出现漏洞,现在的博浪轩可是被吴婉清经营得铁桶一般。现在知道了吴婉清力大,杜夫人更想除掉她了,
--她一个女人这么力大如牛算是什么?而且这种女人还生活在后院这么多年,杜夫人想想都?得慌!
杜夫人一脸的惊慌失措,但老夫人此刻的表情看起来,却明显是起了兴致。
“这倒是有意思,这孩子是性子暴了点,让她去家庙抄抄经是没错的。不过等她抄完了经,把人带来给我看看。”
杜夫人张了张嘴,可说一千道一万,最后也只能乖乖吐出一个字:“是……”
回到甘棠院,海棠一边递上茶水,一边低声问:“夫人,要不然我们在那女人的吃食里加点料?”
“糊涂!”杜夫人瞪她一眼,“那李姓贱妇也在家庙里,她俩一起吃饭,要是一块毒死了,怎么办?”
这要是一个人死了,报个急病也就算了。一下子毒死两个人,那就太显眼了,谁都知道是下毒,那事情可就闹大了--被毒死的人就算不是李夫人和吴婉清而是其他人,但只要是在国公府里发生,那就是大事。毕竟现在能毒死她们,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祸害老夫人和国公爷,以及公子们?
海棠赶紧跪下,连连认错。
国公府里的庙其实不少,老夫人的梧桐居有自己的小庙堂,薛怀安曾经去跪过的衍国公薛氏一门的宗庙,府邸的北角有个供奉着三个和尚的小庙那是仆人们偶尔去的地方,最后才是拘禁着李夫人的所谓家庙。
这家庙几代人之前就有了,是某位颇为崇佛的国公夫人在家中改建的,但是后来这位夫人却得了疯病,最终被人关在了她所改建的家庙中--当然,这就又是一件大家族的辛秘之事了,到底怎么回事,除了当年的人,已经没人知道了。
从那之后,这座家庙与其说是庙,不如说是衍国公府女人们的囚牢和冷宫。到如今,已知的已经有十几位女子死于庙中了。府内的仆人,能不经过这个地方,宁愿绕了大大的远路,也是绝对不会经过的。
押送吴婉清前来的,正是之前看守她的两个粗妇。本来两人就被她的力大无穷惊着了,如今还要要是那个她来这种地方,两个人更是一脸的战战兢兢,随时准备逃跑的样子。
直到吴婉清进了家庙,两人看着锁上了门,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吴婉清站在院子门口,眼前的情景到是让她有点熟悉和怀念。
这地方其实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庙的感觉了,曾经的雕梁画栋早就已经随着岁月变得斑驳不堪。院子里的大树早就都没了,不知道是外人为了防着院子里的人爬树离开,还是院子里的人自己砍掉了当作柴烧取暖。
花坛里的花更是早就被一块块菜畦取而代之,这地方,让她想起了多年前宏京的衍国公府……
“哎?”一个头上扎着碎布方巾,圆圆脸庞的中年妇人从边上一间房内走了出来,“你……你是?”
妇人嗓音沙哑,还有些口齿不清。
吴婉清早年间只见过李夫人一两次,没多久她就被关进来。但吴婉清的记性还是不错的,当年的李夫人分明是高颧骨、薄嘴唇,面容犀利的女人。初一看,李夫人和眼前的妇人毫无相同之处,只有细细打量,才能从那一双细长上挑,但眼尾处已经满是鱼尾纹的眼睛里,看出曾经的一二风采。
“可是李夫人?奴婢吴婉清,是大郎的通房?”
“啊?”李夫人一脸的恍惚,过了好一会眼神才渐渐恢复清明,但看吴婉清的眼神也没什么幸灾乐祸的,只有一种平淡的了然,“哦,随便找个屋吧。”
“是。”吴婉清点点头,顺着李夫人的指点,从几间厢房里找了一间。
李夫人终归是只有一个人住在这,外表这地方看起来还算是整齐,实际上除了一个小厨房,一个堆着杂物的库房,还有她自己的房间外,这院子里的其它地方大多脏乱不堪。吴婉清也无所谓,撸起袖子拎着水桶,举着扫帚开始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