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岐顿时松了一口气，扑通一声坐在地上。
他伤的太重，伤到了骨头，鲜血如注。
豹妖看向逢玥的眼神充满畏惧，起身舔舐了下伤口，逃也似的飞快掠走了。
逢玥查看灵岐的伤，但手头上没有药，也没有包扎的用品，只得脱了外套，又用匕首砍了几节木头帮他固定伤处。
“你这手法够地道，从小没少在山里跑吧？”
逢玥有些薄怒，都这时候了，这老头还是没个正形。“勉强用得上。”
“哈哈，你倒是干什么都是勉强勉强，依我看，称得上是不赖。”
逢玥速度很快，几下便帮他弄好了，他心里是觉得自己做的不好的，所以面对这种夸奖，他从来只是过过耳朵，却从不当真。
“这里不太安全，我们还是快走吧。”
醒冬点点头，扶起灵岐，还没走出去几步，四周林草树木突然发出悉悉嗦嗦的声音，并不是从一个方向传来的，而是四面八方。
他们被包围了。
无数的妖怪向他们这里聚集过来，将他们堵在这里。
醒冬实在不懂，草沉香对他们来说毫无用处，放在这里这么多年谁也不来拿，怎么偏偏在他们需要的时候来抢？
这批妖怪明显比刚刚那个要聪明许多，竟然会说人话。
“醒冬……”
“抓……抓住……”
“抓住醒冬。”
醒冬真正听清他们说的话，脑子混沌一片，逢玥似乎也僵住了背脊。
抓她？而不是抢草沉香？
为什么？
她和灵岐都对付不了妖怪，数量太多了，可只靠逢玥一个人，也没有胜算。
醒冬边退边想办法，灵岐突然开口，“这么多打不完的，得想办法冲出去。”
逢玥点头，右手招出醉月心，鬼魅一样的曲子响起，树丛中树枝上突然涌出许多蛇，狠狠咬上妖怪。
但这些蛇到底只是普通的蛇，抵不过已经成型的妖怪，只能拖一会儿。
逢玥找准机会，打出一个缺口，弯腰把灵岐背到背上，“我们走！”
三个人一边跑一边躲，还是不停有妖怪凑上来，逢玥玉笛虚空一划，大部分便都被击飞。
他们跑到了一处山谷，逢玥停住不跑了。
这个地形正好合适反攻，大部分妖怪都被他们甩了，剩下的妖怪都还算有些实力，只得消灭掉。
他把灵岐放在一块青石边，把醒冬护在身后，只身面对那群张牙舞爪的怪物。
醒冬不愿坐以待毙，那把卷了的砍刀还能勉强用用，说来也怪，她用的那刀上覆盖着红色的光，砍起来还算轻松。
她闭上眼睛祈祷片刻，就当砍大白菜了。
逢玥一个人还是有些勉强，可是他不能退，醉月心又击出几道灵波，有一只熊妖竟然摆脱了控制，挥着巨大的爪子拍向逢玥。
逢玥身形灵活，边攻边退，直到他身后就是灵岐。
这只熊妖身形巨大，受魔种的影响极深，眼眸中溢出丝丝魔气，有恐惧也有痛苦。
只有死亡才能摆脱魔种。
逢玥已经强行动用了太多灵力，此时灵力枯竭，控制不住的咳出血来，他擦干唇边血迹，赤手空拳上阵，插空用上醉月心，勉强能对付。
可惜最后还是体力不支，他被打倒在地，那熊妖高举爪子，眼看就要狠狠挠下。
他就算真被熊妖伤了，寻到灵气充裕之地，好好休养也能恢复。
他又呕出一口血，还想抛出醉月心最后一搏。
可没想到一直安静待在一旁的灵岐突然扑了过来，他像座山一样牢牢挡在逢玥身前，巨大的熊爪贯穿他的腰腹，滚烫的鲜血溅在他脸上。
逢玥眼眸逐渐放大，似是不敢相信，直到灵岐的身体像断翅的鸟儿般落在他的怀中。
醒冬把握机会，狠狠发力，一砍刀砍断了熊妖的脖颈。
这熊妖似乎是个领头的，一时间山林中其他妖怪逃窜而去，只剩他们空坐在满地的鲜血中。
逢玥双手颤抖，略显仓促的低下头，手指用力拽住灵岐的衣裳，任他的血沾染了满手，他僵坐在那里，不停喃喃自语。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灵岐用尽力气翻过身，醒冬扔了刀，赶紧过来查看他的伤口，可他的胸腔都被贯穿了，又怎么救得了？
妖怪伤成这样，也许还能缝缝补补，可他们是人，伤成这样就只有死路一条。
醒冬缓缓跪坐下去，握着他的手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她忍不住哽咽，低头泣不成声。
反而是灵岐握紧了她的手，温度从他的手上逐渐流失，可是他说出口的话却还是那么温暖。
“醒冬，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你想杀那异兽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些无辜的人能得救，对吗？”
说着，他又抬手敲了敲逢玥的脑袋。“你这臭小子别犯浑，记得一定要帮她。”
“去吧，你们一定会成功的。”
他看向醒冬的眼神像是透过她看到了某个遥远的自己，他最后勾起个笑，鼓励的话从一个最不可靠的人嘴里说出来，却变得无比有力。
“别怕，我们都和你选了一样的路。”
你不是孤独一个人，永远都不是。
逢玥嘴唇微动，可他一个字都答不出来，直到泪水滴落在灵岐脸上，他红着眼睛道。“对不起。”
如果他学的再认真点就好了，昭华教他的剑法，他如果没日没夜的练过就好了，可他没有，否则他就不会在此时救不了他。
他甚至都没怎么给过这老头子好脸色，可灵岐怎么可以以命相救，他真该死，他就应该葬身忘川，何必又来害人性命。
灵岐和铭天明明一点都不像，他师傅是多么可靠的人，哪像这个不着调的臭老头，可此时此刻，他觉得他们俩的面容重合在一起。
他没能救下任何人。
“对不起。”
可灵岐只是抬手，用力捏了捏他的脸，还是一样，扯不出一点笑意。“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都知道，我都看到了。”
没人知道，灵家惨案发生的时候，他的儿子被活活气死，死前躺在他怀里，哭的有多惨。
“父亲，我真是这世界上最差劲的儿子，我甚至没来得及报仇，就这么死掉了。”
可能那个时候他是多么威严的父亲，没能把这话说给他儿子听。
所以，他说给了阿玥。
没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一点都没骗你。
我知道，你已经尽了全力。
只是这世界上有很多事，哪怕是穷尽人力，也还是做不到。
还好，依然有人……会继续完成。
那时他的儿子到死都不肯让他去杀异兽，他不放心，他怎么会放心让自己父亲去对抗那种怪物。
他到最后都没开口。
可灵岐毅然决然，哪怕被当成疯子，也拼命找到了办法。
可惜凭他一个人，还是做不到。
那就交给这些小辈们了。
灵岐不动了，醒冬崩溃痛哭，捶着他的胳膊，眼泪控制不住的滑落，坠落在泥地里。
“灵岐，你真是这个世界上最莫名其妙的老头。”
逢玥有些恍惚，他以为人死后也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可没想到，原来人死的时候，身体不会有任何变化。
只是任谁都看得出来，那堆骨肉里已经没了生气，失去的东西就是失去了，再也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