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恐、愤怒、惧怕,充斥在养父母的眼中。
和卓还保持着刚刚掰老奶奶手的姿势。
在养父母看来,这个经常对着空气手舞足蹈的养女,深夜潜进了他们的帐篷,喉咙里发出怪叫,正要掐死他们的儿子。
这个出生就克死自己父母,被部落传为不祥之人的女孩子,现在也要把死亡的阴影带给他们的儿子身上!
她还会跟蛇说话!
是要把自己的儿子偷去给蛇当食物吗?!
和卓拼命摆着手,神色焦急地想要解释。
小弟弟脖子上那几道被老奶奶掐出来的青紫印子,更加落实了养父母的想法。
她看到养父拿起了砍刀。
“你这个不祥之人,你这个怪物,离我儿子远点!”
也就是那天,她才知道,原来他们是看不见这些‘东西’的,而她是天生的阴阳眼。
和卓被架在了柴堆上,胳膊上被养父砍出的伤口往外汩汩流着鲜血。
柴堆下,是部落民众们的双眼,他们和养父母一样,眼中充斥着愤怒、嫌弃的情绪,用部落语言高喊着:
“烧死她!烧死她!她是不祥之人,她会给我们带来死亡,是怪物!”
和卓像是听不见一样,在人群中寻找着养父母的身影。
她看见了。
养父母抱着睁着大眼睛,一脸茫然的小弟弟,神情冰冷地看着她,眼中甚至带着几分恨意。
他们也在振臂高呼:
“烧死她!烧死这个怪物!”
柴堆被点燃,浓烟熏红了和卓的双眼,但是她没有掉眼泪。
她静静盯着养父母,看着他们脸上的快意。
他们也曾对她慈祥地微笑过,说她是部落里最美的姑娘;
他们也曾在自己为他们打来洗脚水,捏腰捶腿的时候,夸她孝顺懂事;
她爱过他们,也是真心疼爱弟弟。
可是为什么.......她明明是想救人啊!
她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人!
她出生就惨失双亲,没有依偎过母亲的臂弯,父亲的胸膛,就被所有人嫌弃,视为不祥。
以为自己终于又有了一个家的时候,他们却将自己架上了火堆。
为什么!
胳膊上的伤口突然就没那么疼了。
可是胸腔里跳动着的那颗心脏,痛得让她想要蜷缩起身体。
她不是怪物!
火舌烧断了绑住她双手的麻绳,身体里巨大的痛苦让她想要发泄,却不知如何发泄。
那一刻,有股力量从她的身体深处被激发,她突然会说话了。
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说话,而是一种谁也听不懂的语言。
与其说那是说话,倒不如说是唱歌。
欢快又诡异,古老而神秘;
极哀极怒,极尽疯狂。
蹿腾的火舌烧到了她的裙摆,她不在乎。
她手舞足蹈,唱着那神秘的曲调,发泄着心中那无法言说的悲哀和愤怒,不甘和委屈。
养父母和部落的人们看呆了,有人叫道:
“和卓疯了!和卓疯了!快烧死她!”
和卓并没有被烧死。
随着她那怪异曲子的结束,这片干旱了两年的土地突然下起了大雨。
同时,一阵奔腾之声从远方传来。
片刻后,所有人都看到,各种各样的动物从山上奔腾而来,豺狼、猛虎、兔子、野猪......
而跑在最前面的五只动物,是狐狸、黄鼠狼、刺猬、蛇、还有老鼠。
棚圈里的牛羊也冲破了栅栏,鱼贯而出。
人们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特别是看到豺狼和猛虎的时候,尖叫着四散躲开。
但他们很快就发现,这些动物根本没有看他们,而是聚集在和卓所在的柴堆周围。
曲起前肢。
它们竟然齐齐对着和卓跪下了!
大雨熄灭了火舌,冲净了和卓脸上的泥土和熏出来的黑灰,露出白皙洁净的皮肤。
太阳依然高悬苍穹,闪电与彩虹同时凌空。
和卓高居柴堆之上,光华笼罩着那张白净的脸,犹如神女临世。
许久,不知是谁先说了一句:
“下雨了,我们今年不用再忍受干旱了,动物们也不用饿死了。”
紧接着第二个声音说:
“是和卓那神秘的歌声和舞蹈带来了雨,山上的动物还有我们的牛羊都向她下跪感谢她。”
“只有神女才能求来上苍的怜悯,上苍是不会怜悯邪恶之人的,和卓她不是怪物,她是神女啊!”
“天啊,我们刚刚差点烧死神女,我们干了什么?!”
扑通——
第一个人向和卓跪下了,颤抖着忏悔。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上一秒,他们还在喊着‘烧死她!’
这一刻,他们又在祈求‘请饶恕我们!’
和卓面无表情地走下柴堆,走到了养父母面前。
养父母抱着小儿子,头几乎贴到地上,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养母鼓起勇气抬头,结巴地说:
“和...和卓.....”
当看见和卓眼中的清冷时,吓得立马改了口:
“不,神女,神女大人,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请你饶恕我们.....”
和卓并没有看她,而是低头看了看她怀中的男孩儿。
男孩儿不到一岁,正是眼中澄澈,懵懂无知的时候。
孩童的眼睛还未沾染尘世的污浊,所以他看见了那晚那个吓人的老奶奶。
也知道是这个姐姐救了自己。
他冲和卓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本能地想用稚嫩地小手去握住和卓的手指。
却被养母一把拦住,这次她的眼中没有愤怒和恨意,却满是畏惧和害怕。
看来无论如何,他们是回不到从前了。
和卓看了看孩子脖子上的青紫,颜色更深了。
而且孩子的呼吸明显要比之前还要粗重,这么小的孩子,阴气入体,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
这孩子活不长了。
最佳治疗时间她在哪儿来着?
哦,她正被架上柴堆。
和卓摸了摸孩子的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中叹息着:
“可惜你跟我一样,永远都不能开口说话了。”
一个无法说出真相,一个无法为自己辩解。
非我不救你,只是人心太险。
她再也没看养父母一眼,回了自己的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