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毕业的那个暑假,蝉鸣格外嘹亮,气候暴热,青石板的地面都仿佛冒着热气。
倪阿浅淌着大把汗,跟徐谨辉从公交车站台后的那家超市出来。
徐谨辉穿着饶中校服,松松垮垮带着领带,穿着白衬衫,高腰西裤,身高腿长,气宇轩昂。
他嘴里叼了根“绿色好心情”,还能得空说话:“中考分数出来了,怎么样,想好选哪个学校了吗?”
倪阿浅咬了一口咸水冰棍,被冰的嘶牙咧嘴,捂住脸说:“一中哦。”
“去什么一中,你不怕姑姑哇。”徐谨辉热情邀请,“来饶中,哥罩你。”
倪阿浅吃的慢,咸水冰棍的汁水流到了指缝,她皱眉道:“我不,我进去没一年你就毕业了。”
徐谨辉正想发挥他的三寸不烂金舌,抬头便瞧见了对面站台的同班同学,“欸,不说了,我去找你未来嫂子,你要来饶中微信找我,我带你去报名。”
倪阿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对面站台上站着一娉娉婷婷女同学,看校服跟她哥一个学校的。
只是,不管他哥怎么朝对面抛媚眼,打招呼,对面同学全然视若无睹。
“哥你厚脸皮,没羞没臊,人姐姐不搭理你。”倪阿浅最后一口把冰棍全塞嘴里了。
徐谨辉望了望来回车辆,整了整仪表,反驳道:“现在不是,未来准是你嫂子,你就等着我把她带到你家,你们给红包吧。”
说完,脚底生风,给倪阿浅留了个豪爽的背影:“到家了给我信息。”
倪阿浅哼哼,自顾自嘀咕:“到了我家,也是我妈给红包,我是收红包那一个。”
倪阿浅不知道,她现在的一句嘀咕会一语中的,未来她这个嫂子隔三岔五给她发红包,收红包收到手软。
天气炎热,倪阿浅躲在站台底下。
她没有选择坐在凳子上,因为站台的凳子不锈钢制成,同样热得人发慌。
等了一会儿,倪阿浅便左顾右盼起来,这一盼,便被旁边的一个男生吸引。
男生比他哥还高,带着黑色鸭舌帽和口罩,一身灰黑的短袖和长裤将他包裹地严严实实。
默不作声的他气质冷然,好像在大热天都感受不到热一样。
但他露出的胳膊暴露了他,只见胳膊上青筋浮现,几颗圆滚滚的汗水自上滑落,并且隐隐在发抖。
像是刚干过重活。
倪阿浅往他那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他一动不动,彷佛静止了一般,与周身环境不在同一维度。
倪阿浅心道,若非他高挑傲人的气质,他站站台中间也注意不到他,更何况他还站在角落里。
可倪阿浅偏就那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公交车还没来,倪阿浅又从塑料袋里拆了根咸水棒冰。这时,旁边的一个小男孩仰着头主动开了小奶嗓:“阿姨,冰棍好吃吗?”
小男孩刚说完,他妈妈扯了他一把,赔礼道:“不好意思啊同学,不用理他。”
倪阿浅:“……”
虽然无语,但倪阿浅还是从袋子里又拿出了一根,对小男孩说:“你喊我姐姐,这根冰棍就是你的。”
小男孩妈妈当即想要推脱,但小男孩眼疾手快先了她一步,乐道:“谢谢姐姐!”
他妈妈直摇头,又跟倪阿浅道了声谢。
倪阿浅笑不露齿,继续吃着自己的大冰棍,然后又莫名地看了一眼那个角落。
那个男生还在。
汗液也还不停地在他胳膊上滑落,倪阿浅眨了眨眼,忽然鬼使神差地取了根新的冰棍递给了那个男生,轻声道:“小哥,你吃冰棍吗?只有咸水冰了。”
只有上天知道,这一刻的倪阿浅有多慌张。
这是她第一次在外面,主动与陌生男子搭话,还是主动递上冰棍。
她心里有丝不安,但执拗地没有收回那根冰棍。
谷屿原先的注意力全在那辆即将到站的公交车上,直到倪阿浅喊了第二声“小哥”,他才回过神,也确认,他正在被人送冰棍。
他倾侧过半边身子,垂眸看向了那根同样冒着冷气,被轻薄包装纸紧紧裹着的冰棍。
冰棍小巧秀气,带着一丝凉意,支愣愣的,突兀且执拗地闯入了他的空间。
由于他戴着帽子,倪阿浅观察不到男生的表情,等待的时间越久,倪阿浅愈发胆怯。
终于,解救她的不是男生收了冰棍,而是到站的公交车。
她一股脑把冰棍塞谷屿手里,然后看也不看男生,飞速跑上了公交车。
公交车在这站停留了大概半分钟,确认了没人再上车,随后缓缓关上了门。
谷屿低头看看掌心的冰凉,又抬头,追随那个跑向后车厢的女生。
帽檐下,遮住了他猝不及防鲜少出现的情绪——错愕与惊奇。
他木讷地望着车辆行驶的背影。
默默道:错过班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