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屿果然没听错,家里来了人。
但来人并不陌生。
徐谨辉在厨房开冰箱,顺手从里面拿出了个苹果啃,边说道:“姑,我看你们楼下停了一辆车,今天有客人啊。”
“今天是有贵客来,”徐老师嗔怪他,“苹果还没削皮。”
“没事儿,一样吃。”徐谨辉一抬头,便看见了她姑姑口中所说的贵客,“这不是谷医生吗?”
他湿漉漉的手往胸前短袖一擦,伸了出去,笑道:“幸会啊谷医生。”
谷屿彬彬有礼相手一握,“许久未见。”
“谷医生还记得我呢。”越过谷屿,徐谨辉对着谷屿身后的倪阿浅双眉一挑,对倪阿浅的追人速度表示认可,有他当年之勇。
徐谨辉自我介绍道:“我叫徐谨辉,是阿浅的表哥,上次去医院实在是受人之托,并非我——”
话还没说完,倪阿浅在他前面默默举起了拳头,转而讪讪道:“不说了不说了。”
谷屿意会,淡笑道:“无妨。”
有人撑腰,徐谨辉腰杆挺直,好兄弟一把搂住谷屿的肩,对倪阿浅说:“看到没,谷医生大人不记小人过,无妨呢!”
倪阿浅默默给他丢了个无语的眼神,从他俩面前飘过。
徐谨辉继续道:“不过阿浅这人,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性子有时候骄纵了点,嘴巴挑食了点……”
倪阿浅打岔:“哥哥你要不会讲话,就不要讲。”
徐谨辉哈哈一笑,将谷屿拐了面,压低声音道:“谷医生你配我妹,我很满意。但是以后要是我妹不开心了,哪怕你是我妹夫,我也是会锤你的!”
谷屿嘴角一勾,轻声回道:“明白。”
倪阿浅从桌上茶几上拿起大红喜帖,烫金纹路精致不已。
倪阿浅打开一看,正是徐谨辉和她嫂子的名字,倪阿浅:“十一办酒席吗?”
徐谨辉道明此次来意:“嗯呢,快了。到时候谷医生一起来啊,热闹热闹。”
谷屿应声道:“好。”
任务完成,徐谨辉也不多留,他还要赶着下一家送请柬,临走前直言道,“下一次你们什么时候办,记得叫我啊。我争取带我老婆儿子一起!”
猝不及防一句,愣得屋里的倪阿浅和谷屿怪不好意思对视了一眼,徐老师打发他:“都三十的人了不要瞎讲,婚都没结,哪里来得宝宝。”
“姑,那我不得早点计划上么。”徐谨辉换上鞋子,挥挥手,“走了啊。”
徐谨辉人一走,屋里顿时安静了许多。
倪阿浅吐槽他:“我哥那人,就是个话痨,你别介意。”
谷屿:“不介意,很有趣的一人。”
倪阿浅凝视着谷屿出神,说:“那看来你跟他合得来,第一次见他也没介意哦。”
谷屿敏锐地捕捉到倪阿浅言语中的异样情绪,垂首摸了摸倪阿浅的白皙的耳垂:“阿浅你吃醋了吗?”
“?”倪阿浅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我吃我哥的醋不合理。我是好奇,好奇我第一次带他去医院找你时,你不吃醋。”
本意还是想让当时的谷屿吃醋。
谷屿笑道:“我不吃醋,阿浅,我不吃他的醋。”
“为什么?”
这让倪阿浅怀疑他哥吸引他嫂子的魅力。
谷屿缓缓道来:“我认识他,在医院那不是我第一次见他,准确来说,今天是我第三次见他。”
倪阿浅回忆她这一路:“我不记得他有去过我学校啊。”
谷屿:“不在学校。”
“那在哪?你跟我说说。”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倪阿浅:“咱俩第一次见面不是在学校吗?”
然后一眼万年,忽然就对坐她前面的谷屿动了心。
谷屿笑道:“不是。”
倪阿浅磨他耳根想让谷屿告诉她,谷屿存了点揶揄的心思,刚巧被过来的爸妈打断,这个话题才无疾而终。
徐老师:“你们俩没事的话,帮我跑一趟一中拿套高三卷,昨天值班忘记带回来了。”
“哦哦好!”倪阿浅非常乐意,她就不信撬不开谷屿的嘴!
谷屿转校后,就再也没回过芒城,更别说回一中了。
多年后故地重游,一中似乎还是那个老样子,百年老树十几年看不出变化,照旧枝繁叶茂,郁郁葱葱,风过树梢,沙沙作响。
空气里还是熟悉的香樟气味,让人一瞬间似乎回到了那年夏天。
两人拿完试卷,漫步在梧桐树下,与来一中打球的学生擦肩而过。
不远处教学楼,还有高三学生在补课。
夏天阳光斑驳洒落地面的午后,是怎么也感叹不完的慵懒和惬意。
凉爽的微风吹起倪阿浅前额的几缕发丝,在断断续续的读书声中,夹杂着倪阿浅浅浅的嘟囔:“干嘛不告诉我,我以前真没见过你,要是早见过,我早追你了。”
谷屿牵着她,耳边听着她不满的唠叨,这一切一切都让他满足。
胸腔里被定义为幸福的情绪涨的满满当当。
什么时候第一次见阿浅的呢?谷屿目前决定先不告诉阿浅,因为他想多听听倪阿浅不骄不躁的抱怨。
亦或是,称之为撒娇。
铃声霎时响起,教学楼的一角哄闹顿起。
余老师下楼便看见了这郎才女貌的一对佳人,及时叫住了他们。
许久不见,余老师头发泛了几缕白。但也显得更加亲和有力。
余老师欣慰道:“果然是你们,都长这么大了,谷屿更帅了,阿浅也更漂亮了。”
“谢谢老班!”倪阿浅笑着回应,仿佛回到了当初年纪,笑得乖巧甜美。
余老师:“你们是帮徐老师拿试卷来的吧?”
“是,余老师。”谷屿礼貌颔首。
余老师仔细打量了一番他们,感慨道:“你们现在还在一起,真的很不错很是般配,徐老师应该很开心。”
一个“还”字让眼前这对小情侣面面相觑,倪阿浅挠挠脸,笑着解释道:“老班,他在一中那会儿,我们没在一起。”
余老师吸了一口气,疑惑道:“怎么会没在一起,不要骗老师了。你们现在也不小了,就算知道早恋那也没什么的。”
余老师继续说:“对了,你们还在我这落了一张照片,现在发给你们吗?”
倪阿浅好奇:“照片?什么照片?”
余老师还保留着倪阿浅的微信,直接发送给了她,自豪道:“放心吧,照片没给教导主任看。”
倪阿浅低头看了一眼,咻地一下藏了起来,红色火速爬上后脖颈:“谢,谢谢老师!”
谷屿低眸,不动声色大掌盖住了倪阿浅后脖子那块,大概猜到了什么,同样道了声谢:“多谢余老师。”
余老师:“不用谢,当年教导主任把你们拎出来问你们是不是谈恋爱,都说没有,但谁能想,会一直谈到现在呢对吧。”
“结婚的时候,可得叫上我。”
谷屿颔首:“一定。”
不管当年他们在一中有没有谈,真谈还是假谈,“早恋”这件事,就如同照片里那个意外的事实认定那般,不会有人质疑与反驳——
他们就是谈了一场从高一开始的早恋。
他们应下了这个“认为”,并肯定了,未来结婚的“一定”。
余老师赶着上下一节课,告别了曾经的学生。
倪阿浅偷摸把照片拿出来给谷屿看,分明是秦落当年拍下的那张证据确凿的,他们亲吻的照片。
也是倪阿浅向秦落要过,被删除的照片。
但兜兜转转,没想到还能拥有。
倪阿浅:“难怪当时老班一脸无可奈何,又要你给我补课。原来他们早就认为我们在一起了。”
“亏了亏了,早知道他们这么认为,我应该从亲你这一刻,就开始追你。”
谷屿被她逗笑,问她:“当时,你为什么要亲我?”
倪阿浅停下脚步。仰着脑袋:“很突然是不是?我当时——”
倪阿浅挠挠头,陷入纠结的困境,不知道怎么说明。
要说穿越,肯定不信。
谷屿看出她为难,转而道:“也没有很突然。反而当时因为骤然陷入极度喜悦中而恍惚,是不是梦。”
“阿浅,我不知道现在会不会晚,但我想下次跟你回家时,光明正大地在书房,在家里跟你亲热。”谷屿既不羞涩说出口的“光明正大在书房”,也不羞于“亲热”,相当正气。
一边说一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个戒指盒。
谷屿打开,放在了他们两人中间,里面静静地卧了两枚银色的素圈戒指。
倪阿浅愣怔在原地,忽然意识到谷屿这是在做什么。
“阿浅,我们结婚吧?”谷屿头顶落了一些树荫遮挡后破碎的阳光,看着有些耀眼,他便站在光里,言语坚定:“十年前在这里,我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我身上有太多的缝隙要去填补,不想你陷进来。”
“可我又时常庆幸,我有缝隙,可以让光漏进来。”
“阿浅,我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谷屿温声寻求倪阿浅的建议,“可我不想继续等了,我们结婚好不好?”
谷屿说话,难得一次说这么老大一长串,并且带着不安的不确定的请求。
倪阿浅张了张口,没说出话,舔了舔唇,红着眼再次尝试:“我,我们当然不能光明正大在书房亲热,至少要关门的呀。”
倪阿浅脑子有片刻的空白,但一字一句回应着谷屿刚才说的:“你没有配不上我,我们年纪,情谊,外貌……甚至是——”
我穿越,你重生,“总之,咱俩绝配顶配天仙配。”
“我知道你念博士还要时间,但我听说博士以后入职还能附带解决配偶子女的工作学习,我不亏。”
当然这个是倪阿浅故意缓解谷屿不安心情这么说的,以后不管怎么样倪阿浅都有自己的规划安排。
倪阿浅给自己带上了戒指,小小一圈,在某些角度,闪着光亮。
倪阿浅又郑重地给谷屿的无名指上戴了。
谷屿补充道:“如果不喜欢,我们可以去换钻戒。”
“我喜欢。不用换。”倪阿浅的心脏鼓鼓涨涨,有种想哭的冲动,但更多被喜悦席卷,“按照流程,你是不是该吻我了。虽然在外面,但现在没人,也算光明正大。”
闻言,谷屿这次没有犹豫,抱住了倪阿浅,弯着嘴角俯下身,吻了下去。
双唇相贴之时,校园里的上课铃声骤然响起,还是当年那道熟悉的,悠远的铃。
而他们在历久弥新的铃声里,唇齿缠绵。
这一次不会再有人恐吓他们,勒令他们回答是不是早恋,因为他们已经长大成人了。
毕竟还是在外面,两人并没有太放肆。
亲了一会儿换成了抱抱,倪阿浅的眼眶有些红,相比那座冰冷的墓碑,活生生的有温度的谷屿,真的太好了。
能活着,也真的太好了。
他们没有着急回家,而是在曾经的学校里逛了逛。
谷屿看到了那堵优秀毕业学生荣誉墙,在14届那里,写着倪阿浅的名字。
倪阿浅:“如果你没有走,你的名字也会在上面。”
谷屿笑了笑,说起了其他:“什么时候去拜访一下周婶?”
倪阿浅:“好啊,其实你走后,我去周婶那几次,他们的饭店越开越大了呢。”
……
他们边走边说。
每走到一处熟悉的地点,总能道出三两趣事出来。
他们仿若在时间这条长河的暗礁处,东一片,西一片地捡起那些遗落的记忆碎片。
拼一拼,凑一凑,这样,他们还算是谈了一场没有中断过的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