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八个半小时的车程,哪怕是高铁,不仅屁股疼,腰还受不住。
这是倪阿浅两辈子坐过最长时间的高铁。
出了站才发现,这个城市最豪华建筑可能就属这个火车站了。
说是城,倒不如说是小镇更贴切。街道两边都是年久的五层居民自建楼房,黑瓦白墙,自发带有一种岁月感。没什么绿化,因为放眼望去,就是大片的山,仿佛一眼能望到头。
她导航打车到石城一中,等了十几分钟才有人接单。
越远离火车站,房屋渐多,倪阿浅注意到不管几层楼,大多数人家里围了围墙,屋内有郁郁葱葱的枝叶探出了头。
而且仔细看,大多数种的都是同一种植物,绿叶子都是长圆形,基部和先端处有些钝。
倪阿浅不认识这是什么植物,换平时可能会上网搜搜了解了解,但今天一门心思扑在了找谷屿上。
司机师傅开了十几分钟,正好停在了校门口,笑着说:“小姑娘,现在都快要放学了,找人的话得快点了。”
倪阿浅心道这师傅真厉害,她还都没说什么呢,就猜出了是找人:“谢谢师傅,我在校门口等他就行。”
校门没开,保安大叔看她站在一边也没管她。
倪阿浅站着等,蹲着等,半个小时后才听见放学的铃声,人一激灵跑到了保安室旁边,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走出校门口的学生。
不少学生对突然出现的女生纷纷侧目好奇,倪阿浅哪管那些目光,全身心投入在找不同里。
也得亏谷屿身高腿长,倪阿浅一眼就看到了他。
她跑了过去,率先兴奋地喊了他一声:“谷屿!”
她这一声混在学生放学的喧闹里,其实不够大,谷屿循着隐约熟悉的声音,直到那人印入眼帘,一下钉在了原地。
他眼睫轻颤,不由地咽了咽不存在的唾沫。
倪阿浅目标明确,越过众人到了谷屿跟前,可就在这时,谷屿身后跑来了一高马尾的女生,兴致勃勃地对谷屿说:“阿屿,晚上有庆祝会,别忘了。”
这回钉在原地的人换成了倪阿浅,张着口,话却被堵在了喉头。
阿屿……
倪阿浅舔了舔因为还没来得及喝水的干燥的唇,嘴边的笑意还挂着,只不过变成了尴尬。
见到人的喜悦一下冲击掉了大半。
女生注意到了谷屿面前的倪阿浅,好奇道:“……你是?”
谷屿紧咬了下腮帮,目光复杂的看着倪阿浅,嗓音很轻:“以前的同学。”
女生笑着说:“哦哦,你好你好,我是阿屿的同桌,你是来找他的吗?”
倪阿浅轻笑了一下,点了点头,默认了。
女生比较自来熟:“阿屿以前好像是芒城的,你特意从那边来的吗?那不是很远,我们今天赢了数学竞赛,晚上有庆功宴,前同学要不要一起呀?”
看吧,同学,同桌也都会变成前任式。
只要到了新的环境,新的学校班级,他就会有新的朋友和同桌。
他会成为新学校的传奇,会和新同桌更亲密,玩得更好。
倪阿浅低垂着头,任由胸腔里的那点涩意蔓延。
也正因为这个动作,她注意到了谷屿手腕袒露出的一点痕迹。
“我……不了。”倪阿浅婉拒,“其实也不止来找谷屿,我有一个小学朋友在这里,也来找他玩。”
倪阿浅不在乎她刚才点了头,现在又说找别人,显得有多欲盖弥彰。
但要让她亲眼看见谷屿和他们玩的好的画面,至少现在,倪阿浅做不到。
谷屿目光始终落在倪阿浅身上,只要倪阿浅稍微抬起点头就能发现。
谷屿出声道:“那你那个朋友呢?现在学校人快走完了,他还没出来吗?”
“他,他刚才短信告诉我他今天请假了,来的真不巧啊。”倪阿浅挠了挠后脑勺打哈哈,左看右看愣是没敢看眼前人。
“既然,既然他请假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啊,还能看看你这趟不算白来。”倪阿浅说着开始打车,幸运的是,这一次竟然很快就叫到车,并且还是刚才那个司机师傅。
倪阿浅慌慌张张坐上了车,挥手朝他们拜了拜后也不顾谷屿是否还看着,兀自低头摆弄手机。
这一趟就是来认认路,好知道以后怎么再来挽救车祸,主线任务目标半达成,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倪阿浅暗暗想着。
司机师傅笑道:“小姑娘这么快办完事了啊?直接去火车站吗?”
倪阿浅抬起头,眼圈红得不太明显,“师傅,先去附近的药店。”
她刚才绝对不会看错,谷屿手腕处还有领口下的一点位置,是淤青。
谷屿没说挽留的话,却目送那辆车直到消失。
女生还在热情邀请:“阿屿你这老同学还挺古怪。晚上六点庆功宴班主任也会去,记得来啊。”
谷屿下颌线凌厉,他扭过头一字一句对女生说:“庆功宴我不去。还有,以后不要再那么叫我。”
女生一顿,“可是——”
当她触及谷屿那冷漠到几乎有警告意味的眼神后,不再说话了,“抱歉,经过竞赛我以为我们关系挺近的了。”
她对谷屿有意思。
一直以来谷屿作为同桌,彬彬有礼有问必答,班里学习成绩自从他来了后,第一便被他抢去了。可她一点都不会不开心,而且这次竞赛时,他和她合作默契,表现出色。
就让女生产生了一种他们近了的错觉,这么喊也是今天第一次。
她喊了第一次,谷屿没有反驳她,这才继续那么称呼他的。
可没想,谷屿还是不喜欢。
傍晚,当班里大部分同学去庆功宴时,谷屿在家里收到了陌生来电,“同学你好,你是刚才那个小姑娘的朋友吧?她有东西落在车上了。”
“但是小姑娘已经上高铁走了,就想把东西给你。”
谷屿没问落下了什么东西,而是直接说:“师傅你在哪,我马上过去。”
谷屿又重新回到了校门口,司机师傅已经在那等着了,“同学给你,你自己处理吧,好吧。”
说完车屁股一溜烟跑了。
谷屿抱着一大袋药品,手背青筋隐约显露,苦笑了一下。
跌打损伤喷雾,活血化淤药,感冒药,只要倪阿浅能想到的常规药都买了。
校门口只有一盏微弱的灯照明,那弱弱的光落在谷屿身上,打出一截瘦削孤落却倔强的影子。
他蹲了下来,手掌胡乱地抹了一把脸,身子隐约有些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