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道,卢老三刚要转身起来,就听到戏台之上传来醒木惊堂之声。
还未等回去看去,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登时传入了自己的耳朵。
“金山竹影几千秋,云锁高飞水自流。万里长江飘玉带,一轮明月滚金球。远至湖北三千里。近到江南十六州。美景一时观不尽,天缘有份画中游。”
“列为乡亲父老,您有明白人,一听这定场诗,就知道这回书讲得到底是谁。”
“哎对喽,正是乾隆爷七下江南,回京之后的故事……”
卢老三听了戏台上的这几段话,瞬间浑身上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爹……是你吗……”
卢老三几步就来到了戏台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因为那个声音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仙逝已久的老父亲。
可是戏台之上空空荡荡,除了扬起的细尘和密结的蛛网,哪里有卢老三父亲的影子。
卢老三又四下叫了几声,但戏台上下依旧空空,没有半个人影……
自此之后,每逢入夜时分,卢老三都会悄悄在祖宅窗外偷听。
但听祖宅之内,台上评书话本,台下叫好连连。可是卢老三一进到屋内,所有一切都消失不见,好似从未有事发生……
……
卢老三讲到此处,拍着陈鬼脸的肩膀,言语中颇有恳求意味,言道:“为兄知道老弟手段高明,因此想要请你去到祖宅看看,了我一桩心结。”
“兄台口中所说的祖宅,可是漱玉茶楼?”
“正是。”卢老三点头。
“卢大书卢老爷子是……”
“正是家父。”
陈鬼脸听闻,未有任何迟疑,当即同意了卢老三的请求。
毕竟自己少年之时,深受卢大书点拨,可谓是陈鬼脸的半个恩人。也未曾想到世事如此巧合,眼前颇为投缘之人,正是卢大书的儿子。
既然这样,陈鬼脸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于是便和卢老三约定,次日一早便去漱玉茶楼的老宅中探探,究竟为何会发生奇诡之事。
卢老三欣然同意,命仆人为几人安排了住宿,自是不在话下。
且说次日清早,陈鬼脸收拾妥当,将小玉米留在卢老三的住宅,只带着孙乞儿,随着卢老三一起,来到了漱玉茶楼之外。
虽然陈鬼脸小时候常常在这里偷听卢大书的评书,但是那时候自己还没有学得《虫经》之道。
如今再回来看时,还真就看出一些门道讲究。
要说这搭台唱戏,其间也有学问。
如果是戏台子朝向北方,这种舞台行里有个专门的叫法,唤作“倒座子”,也叫“阴台口”。
对于“阴台口”这种舞台布置。
上到戏班班主,下到上台的演员角色,都非常忌讳在这样的台口上演出。
如要问询其细节原委,惧怕何事?
他们便会以影响演出效果为由,来加以搪塞。
要是非得要他们在阴台口上演出,以现在这个年月,如果价码到位也不是不行。
但是放在明清之前,就算给演员金山银山,他们也不会在阴台口上演出。
甚至在当时还流传着一句话:“开戏之前先收钱,到了地方再化妆。如若遇到阴台口,别怪无情转身走。”
传说阴台口上表演的戏子演员。
耍武术的多有受伤,唱文戏的要么“没板”,要么“凉调”,说评书话本的,多被人刨活儿……
总之诸多不顺,皆是舞台事故。
至于为何会有如此情况?
书中代言。
古有君主面朝南坐,臣子朝见君主则面朝北,所以自古人臣,就有面北之说。
而搭台唱戏,皆是把戏台搭得一人多高,观众坐在下面,看着台上表演。可是面北朝拜,哪有臣子在上,君王在下的道理?
特别是唱戏之人都要涂上花脸,扮作古时人物模样。其间有好有坏,有正有邪,说不清那个路数就会招来不干净的邪祟。
加之面北搭台,反其道而行之。
导致戏台之上怪事频发,上到通史纪文,下到县志野史,其中皆有类似事端的记载。
所以搭台唱戏,理当面朝南方,顺应自古天时地利,方为上上优选。
陈鬼脸初到漱玉茶楼之时,本以为卢大书搭的戏台子,是面朝北方而搭,才引出这等怪事。
但是透过窗户细细一看,这戏台子面朝南方,搭得规规矩矩,没有一丝破绽纰漏。
要说陈鬼脸此番担心倒是多余。
毕竟卢大书自打津门巷里就开始说书讲古,一生就靠这个手艺吃饭糊口,怎能犯出这等低级错误。
陈鬼脸在屋外看了一圈,硬是一点都没看出任何不妥之处。
于是对着卢老三说道:“可否开锁进去瞧瞧?”
“当然。”
卢老三未有片刻迟疑,直接“哗啦哗啦”打开了链锁,招呼陈鬼脸和孙乞儿二人进去。
陈鬼脸一进之下,当即被满屋的灰尘呛的连咳数声。
看着既是陌生又有熟悉的场景。
陈鬼脸当即感慨万千,恰似回到了当年时候。
要说此地熟悉,那正是小陈鬼脸在每日都在窗外偷听。要说这里陌生,只因他只在窗外,从未踏进过漱玉茶楼半步。
时下千万感慨,竟使得一个堂堂男儿,经不住湿了眼眶。
“怎么了?”孙乞儿发现陈鬼脸眼睛红肿,似有泪光,于是问了一句。
“灰尘迷了眼睛。”陈鬼脸搪塞道。
卢老三听了,当即一打哈哈,言道:“我就说此地无人已久,落点灰尘,也是正常。”
“无妨。”
陈鬼脸一边说着,一边快走了几步,和二人拉开了距离,来到了戏台旁边。
但见戏台之上,摆着一张四方桌案,上面放着一块油黄包浆的醒木,一柄斑竹折扇,唯独座上少了说书讲古之人。
陈鬼脸一时间看得有些出神,脑中思绪万千。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整个茶楼之中,忽而传来“啪”的一声脆响。
登时把陈鬼脸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在。
再看那桌上的醒木,丝毫未有挪动,为何会传来醒木惊堂之声?
正在陈鬼脸诧异之时。
只听空荡荡的戏台上,传来浑厚人声:
“今天要说这书,乃是老夫腹中攒稿,分成若干章节小段的故事,唤作《炕头诡事》。”
“其间故事,讲得都是古往今来,天南海北的奇闻轶事。要细究书中真假,老夫只能说假假真真,真真假假。列为看官全当一听一乐,且听我道来言说……”
陈鬼脸看得眼睛呆了,听得耳朵直了。
只因面前无人,却有真实的人声。
而且这声音不是别个,正是卢大书的声音无疑。
可是这一切,不合常理啊?
陈鬼脸心下好奇,当即又靠前几步,来到了戏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