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道,陈鬼脸在小玉米的嘴型之中,看到了小福子三个字。
顿时觉得不可思议。
这个人哪怕是算命瞎子,或是从土里爬出来的长衫佬,都可以理解。
但陈鬼脸千想万想,怎么也想不到会是那个平日里呆头呆脑的小福子。
要说这古往今来的大书大传之中,有这么几类人是万万不可小瞧。
就连《虫经》之中,也专门有一段,说的就是行走江湖时,能用到的看人相面之术。
其中有言道:“一聋二瞎三瘸子,四是妇人五书生。戴着斗笠排第六,道士和尚在七八。木鱼脑袋走江湖,定是装傻在蛰伏。”
虽说不是绝对,但也可作为一个参考。
即便如此,陈鬼脸也绝不相信,只会在医馆中熬药的小福子能够潜藏的如此之深。
只见他动作僵硬,机械式的做着动作,速度之快,堪比“雷公电母有三急,惹得二更早报鸡。”
小玉米看了一会,以为小福子是不是也和长衫佬一样,用了癞蛤蟆皮抹嘴,才有如此反常举动。
于是再也按捺不住,准备起身,上前搭救。
陈鬼脸见状,连忙按住了小玉米,示意她再观察一会。
小玉米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且看那小福子利落的扎好了一个风筝骨架,接着拿出磨砂铁纸,“沙沙”的对着竹刺进行打磨。
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摆弄完毕,给风筝拴上了韧线,然后安装上榫卯轮轴。
陈鬼脸看到此处,真是心儿都提到了嗓子眼。
因为最后一道工序,就是给风筝铺上纸面,然后描绘出各式各样的图案。
这个最后一步,是陈鬼脸最关心的所在。
因为老鹰风筝上面绘制的星图,黄色锦囊中的密语,一切的答案都藏在风筝的纸面之上。
可是小福子做到此处,忽而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直接将半成品的风筝丢到一边,反而拿起刮刀剐下竹竿儿上的竹丝,继续编织起了另一个骨架。
“不给风筝糊面儿?”
陈鬼脸心中思量,稍一走神,双手没有捂住“咕咕”作响的肚子。
这一下可好,就听那五脏庙里锣鼓齐鸣,琴瑟伴奏,好不热闹。
声音之大,甚至盖过了隔壁的呼噜声。
陈鬼脸暗道一声糟了,这下可坏了大事。同在窝棚之中的小福子,一定会听到响动。调查老鹰风筝,还有星图星河的线索,岂不是又要中断?
可是,令陈鬼脸万万没想到的是。
小福子对这阵异响全然没有理会。
仍是自顾自的继续摆弄着手中的竹丝,顷刻间又编织出一副风筝骨架。
“难道他……”
直到此时,陈鬼脸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顿时将一系列的事由串联起来。
为什么小福子每天煎药熬药的时候,都会不自觉的打瞌睡,整天无精打采。
为什么他刚刚走路时,好似迈不开腿,只把鞋底拖在地上,发出“哗哗哗”的刺耳声响。
为什么他行为机械,且对周遭的声响不予理会。
因为,此时小福子并不是清醒状态,而是在梦游。
想到此处,陈鬼脸也暗自庆幸,刚刚果断按住了小玉米,没让她上前与小福子对话。
只因民间传闻。
梦游又叫“魂不守舍。”
要说这人有三魂,亦有七魄。
三魂指的是天魂胎光、地魂爽灵、人魂幽精,代表天地人。
七魄指的是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代表喜怒哀惧爱恶欲,这七种情绪。
平日里,三魂守舍,便可掌控七种情绪。可魂不守舍之时,七种情绪就会爆发出来。
所以梦游之人,一旦被强制唤醒,就会导致三魂还未归位,七魄不可控制。
轻则大喜大怒,重则痴傻或是昏厥,更有甚者还会直接毙命。
陈鬼脸想到此处,怕小玉米担心,于是轻轻靠在她的耳边,简单解释了一下小福子现在的情况。
小玉米听闻,也只能静观其变,但眼神中满是担心神色。
就这样苦苦捱到三更天的时候,天边才稍有一丝光亮。
小福子“腾”的一下,猛然站了起来。
接着丢下手中做了一半的风筝骨架,拖着鞋底,走出了窝棚搭子。
陈鬼脸和小玉米悄悄跟在后面。
只见小福子走出肩儿巷,穿过空无一人的盘州集市,接着朝着医馆方向走去。
这和陈鬼脸心中料想的一样。
果不其然,小福子回到医馆之中,径直走回自己的房间,接着一头栽到床榻之上,开始呼呼大睡,顷刻间鼾声如雷,别提睡得多香。
小玉米见状,真想直接进去将小福子叫醒,问问他到底发什么了什么。
只因她和小福子都是徐灵椿捡回来的孤儿。两人既是姐弟,又是形影不离的玩伴。
而且徐灵椿不但待人亲和,更是把两个孩子视如己出。
只是平日里,徐灵椿对小玉米更加溺爱三分,整个医馆之中,小玉米可以说是除了师父徐灵椿,剩下的人一点都不怕。
反观小福子,徐灵椿是严格要求,稍有懈怠,就会严厉管教。如果犯了稍重的错误,甚至会厉声责骂。
这要是叫外行人去看,只会觉得徐灵椿这人偏心。可内行人一眼明镜,知道徐灵椿就是把小福子当成接班人去培养。
可这孩子为何突然有了梦游症状,而且似乎和老鹰风筝的事,搀合在一起。
真让小玉米既是担心,又是害怕。
复杂情绪交织一处,再也忍不住眼泪,扑到陈鬼脸的怀中,轻轻抽泣起来。
陈鬼脸小声安慰了小玉米几句。
毕竟医馆之中,还有不少过夜的重病患者,况且忙了一天的徐灵椿还在熟睡之中,当真是不便发出太大声响,以免搅扰众人。
“先回去休息一会吧,也累了一天了。”陈鬼脸轻声说道,“明天一早,我先去探探小福子的口风。”
小玉米听了,摸去眼角的泪水,乖巧的点了点头。
夜半无话,不必细表。
且说陈鬼脸小玉米二人,各自回房休息。
次日清早,小福子疲惫的从房间中走了出来。
他自己也想不通,为何每天都早早睡下,然后一觉到天亮,可是白天的时候,都是精神萎靡、困倦不已。
小福子拿起药台上的方子。
那是徐灵椿昨夜写好的,就是让小福子一早起来,快些把病人的药熬上,别因此误了时辰。
小福子顶着两个黑眼圈,疲惫的来到药柜前,拿起药称,一味一味的取药,然后投入药炉之中,开始熬制。
突然,手指之间传来一阵刺痛。
定神看去,原来是指头上,不知在何时扎进了一根竹刺。
小福子小心将竹刺挑了出来,心下犯起了嘀咕,“奇怪,我那间屋子之中也没个竹子。怎么一连几天,手上都会扎进竹刺呢?唉,不管了不管了,今天还是困乏无比,只求熬药之时别睡过去就好,否则又要挨师父……还有小玉米的责骂。”
小福子想到此处,完全把竹刺的事,抛到脑后。
一心一意的拿起扇子,对着药炉轻轻煽动,顿时微热的炉火,对着小福子铺面而来。
恰在深秋时分,这股暖意扑到脸上,给人一众别样的满足感。
小福子手握扇子,摇啊摇啊,顿觉困意压住了脑袋,根本抬不起头来。
接着上下眼皮就像鸳鸯一般,只想着永生永世,双宿双飞,再也不做分离……
“哎呦”
刚入梦黄粱的小福子,脑袋上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捂着脑袋回头看去,正是小玉米在自己身后。
只是这次,小玉米的表情极不自然,强装成平日里的责备模样,其实脸上却写满了担心。
“知道了,知道了,别告诉师父啊。我不打瞌睡了便是。”
小福子憋着嘴,为自己说情开脱。
不远处的陈鬼脸一直在暗中观察。
看到小福子状态,感觉他八成不知道昨晚的梦游之事。
还有两成,还需要继续试探一下。只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想到此处,陈鬼脸走到近前,掏出怀中墨绿色的油皮,递到小福子面前。
“喂,我说续哥啊,快收起你手里的臭东西。大清早的,我还没吃早饭……”小福子略带不悦的说道,“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想带小玉米出去吃好吃的,不想带我的那份,所以才这样。”
“此言差矣,你想吃什么我都会给你买,不过我要先考考你,看你学艺精不精,有没有识得这天下间的万千药材。”
陈鬼脸说着,又将那块油皮,递近了几分,继续道:“就是我手中这味药引,你看着眼不眼熟,或是认不认识。”
陈鬼脸之所以把癞蛤蟆的油皮拿给小福子辨认,倒不是认为小福子会和长衫佬一样,拿这种东西抹嘴。
而是肩儿巷中的一切,发生的突然,而且巧合。
以此询问,一来看看小福子的神色动作,是否有遮遮掩掩,故意隐瞒。二来说不定小福子梦游之中见过此物,可能会歪打正着。
“不认得,不认得。快拿开吧续哥。对了,我想吃南孙铺子的湖虾汤包。”小福子虽然不识此物,但还是说出了自己想吃的早点。
陈鬼脸盯着小福子的动作,细听小福子的言语。使出《虫经》中的相面识人之术,还真就没看出一点不对劲儿的地方。
之前还八分的信任,现在变成了十分。
陈鬼脸暗自对着小玉米点了点头,示意小福子完全是蒙在鼓里,对梦游之事全然不知。
小玉米这才如释重负,脸上装出严厉,可口中语调却略带哭腔的说道:“好,我去给你买湖虾汤包。”
说完,就要和陈鬼脸一起离开。
就在这时,只听身后传来一人言语。
“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