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光淡定地踩点来到教室，收获一片炽热的目光。
整个教室多是少年少女，唯有一个齐光身量高挑，是十分成熟的青年模样，魔道功法摄人心魄勾人欲望实属寻常，他还有那样一张绝世容颜，哪怕齐光自己努力收敛这种影响，却抵不过魔尊的硬件条件，就更引的这些孩子无心学习，贪看美色了。
但是台上仙风道骨的道长丝毫不慌，眼神扫过一圈蠢蠢欲动的少年少女，神情镇定自若。
“今天我们考试。”
能在芸院上课的学生基本都是学霸级别，全方面发展，所以老师只迎来一圈自信的微笑。
台上老者捋了捋长长的白胡须，眼神清明，微微一笑：“年考，不合格者记得去外门教两年书啊。”
瞬间，轻松愉快的氛围没有了，转而是一片痛苦拉长的——
“啊——”
“为什么现在就年考？”
“我们刚学到心魔例题分析吧。”
“上次月考我就不及格，年考肯定过不去啊！”
一片哀鸿遍野中，老教师先掐了个法诀，将整个室内笼罩在无天网信号的环境中，又拿出一摞厚厚的试卷随手一撒，每人面前整整齐齐摆放了好几张。
等到所有人翻开卷子定睛一看——
“论元气丹的主药与长生丹的主药互换会发生什么，鬼知道会发生什么啊！”
“如果落入元婴期魔修手中如何保命，注，九宫魔修至少各写一种。我写个屁，我肯定当场人没了！”
“如果遇见一个孤苦伶仃生着重病倒在面前的老人，你要怎样帮助……先看看是不是魔修假扮的。”
齐光差点笑出声来。
芸院的年考属于划分学习阶段和实习阶段的分水岭，只有考完年考才有资格出芸院，下山，接取门派任务补贴，拜师，挣扎在毕业课题里（这个划掉）。
芸院弟子个个都是千挑万选的门派精英，未来的中梁砥柱，心性天资皆是上上之选，这样名门正派精心培养的弟子出去自然会非常受欢迎，最为受魔修欢迎。
有段时间，各派弟子一出门就会受到魔门欢喜宫魔修的猎杀，榨干精气，肉身卖给雪珂宫塑像，魂魄卖给阎罗宫收鬼仆，赚的盆满钵满，却也因此受到了正道仙人联手追杀，差点没再开一次魔劫。
这件事最后由魔君魏劫出面调停，和清危约定，不得特意捕杀金丹之下的弟子。
当然协议上是这么回事，事实上两人口头约定，谁也没对元神立誓。
这约束力……
懂得都懂。
明面上大肆捕杀弟子的事是没有了，但是私下里自然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暗潮汹涌，跌宕起伏。
各个出门的弟子都被加紧培训过，通过蛛丝马迹判断形势危急与否，打不过打的过，打不过就跑，跑不过就求援，外出最重要的是保命。
而像寒雪一样，做个毕业任务直接撞在九宫宫主手里的实在是不多见，九宫宫主这个等级的地仙强者自然有与她实力不相伯仲的仙人时刻戒备，感应气机，踏出魔域一步立刻就有人找上去了，哪怕屏蔽感应偷偷溜出门在魔域外的一举一动都要小心谨慎。
如果不是寒雪身怀仙骨，枭姬绝对不舍得放弃潜伏的机会选择抓人，要知道地仙元神感应天地，目光可不是那么好屏蔽的，她前脚抓了寒雪，后脚他师尊立刻就知道是谁抓的，跨域三洲摸进魔都。
她刚抓了寒雪还没来得及动手取骨就发现他是正道第一人清危剑仙的弟子，这下好了，大馅饼变成烫手的馅饼，丢也舍不得丢，杀也真不敢杀，还能怎么办。
只能进献魔尊了。
但她万万没想到，她前脚把人进献魔尊，后脚魔尊立刻把人交给他师尊，还附带一个魔道尊者。
魔道尊者成了正道弟子，这可真是魔门正统在上清啊。
倒霉的寒雪没能给今年的年考增加难度，只增加了话题。
寒雪：←_←
年考就是整个芸院最难，最繁琐的一关，包括但不限于凡人心理社会学，历代师兄师姐的任务总结，魔道九宫十殿魔功分析性格总结，如何应对欢喜宫素女道的诱惑，魔修追踪与反追踪，如何快速赚钱不把自己饿死，落在敌人手里如何快速脱身，草药医学，天文地理……等等等等。
主打的就是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有一线生机。
有下山接了凡人村镇除魔任务结果没有好好沟通被人误以为高风亮节不要报，结果回来抱着老师大腿哭诉的，有接了任务双方却有观念代沟，被认为妖魔变化骗人差点被宰的，有被欢喜宫弟子诱惑失身差点被榨成人干卖了的，有明明打的过却被魔修滑不溜手逃窜结果延毕了十年的，有好不容易考过下山结果因为社恐不敢和人交流差点饿死的……
齐光：差点笑岔气。
当然还有高光时刻，比如十个师兄弟的毕业课题是调查一个潜伏在中州掳掠人口的小魔修组织，他们热血上头约好卧底魔修结果九个被卖，剩下那个靠着陆陆续续卖师兄弟成功打入敌人内部，一边给他们安排受苦受累却不危及性命的活计，一边蹭吃蹭喝蹭资源，还纯靠智商做上了那个小魔宗的二把手，然后通知老师收网剿灭了一个魔修宗门，收获了小魔宗和魔道十殿的联系暗线，救下了本来要送往魔域的一批人，然后把九个已经挖矿挖成矿区顶梁柱，那个矿洞八成灵矿都是他们产出的师兄弟成功救出。
当然，那个那个成功卧底的弟子成功毕业，拜入执剑堂长老门下，剩下九个全部延毕了。
还有一位同样遭遇了欢喜宫魔修的男弟子，只不过他不是被诱惑，是被欢喜宫前前任宫主看上掳去了，结果他充分发挥自己的魅力把宫主迷的五迷三道，不但自己毫发无损，还成功把欢喜宫主说的弃魔入道了。
ps:该宫主入了佛门，一生行善积德，偿还罪孽，后修至人仙，镇守镇魔塔，法号心怀。
ps:该男弟子拜入上代掌教妙谨真人师弟门下，目前身为执法堂的堂主人仙强者清谢真人。
ps:有不少弟子认为心怀大师旧情难忘，卡在人仙境界死活突破不了地仙，还专门跑到上清派看守镇魔塔，清谢真人对他似乎也不是没那个意思，时常探望。但是另一派弟子认为清谢真人只是把心怀大师当兄弟旧友，两人之间清清白白，要不然为什么心怀大师现在还身为佛门僧人。还有一派莲台宗的僧人认为心怀大师情情爱爱不萦于怀，镇守镇魔塔只是因为身为佛门高僧的大德行。
三方就八卦在玄门内网上厮杀了几百帖，直到如今也是正道热门话题。
这些一摞摞的年考试题都是师兄师姐当年叱咤风云的经历，这样一年年累积下来，试卷愈发丰富多彩，答案愈发天马行空，关于考试资料印在纸上足够填满一间屋子了。
那群练气的耳聪目明过目不忘，但是练武的可没这加成，一个个修人仙武道不久再转修不是没有道理的，再憧憬，再能让你多几个时辰的睡眠，也架不住长长的年考试题。
芸院除却触犯严重的道德问题和门规之外，是不会随便让弟子退学的，哪怕你年年吊车尾，修为死活突破不了也是。所以有蹉跎几十年，甚至百年都没有毕业的弟子，大部分属于运气问题，就比如遇见地仙强者，魔道魔君的寒雪（寒雪：怎么又是我，有完没完），这实在没办法，也没人过于苛责。
但是年考都考不过，就纯粹是学习态度问题了。每年芸院的弟子都要抽调一些到外门讲课，但是考过的弟子教导的是高级班，属于门派任务，也有不少薪水拿。年考不过的弟子教的刚入门小孩子习字练武打基础。
还没有薪水拿，纯纯免费幼师。
想想自己教导一群说不定话都说不清楚的小青白萝卜两年之久，最关键的是没！有！报！酬！这些少年少女瞬间提起精神，全神贯注考试。
看上去仙风道骨，其实还没有掌教年龄的三分之一，只是为了显示自己德高望重假象才披老年皮，毕业不过五十年的曾著名刺头，给年考贡献了新考题的云鹤子（经齐光验证皮下美貌少年一枚）得意地捋着自己裁了半截头发染白做的假胡须。
嘿嘿。
看我治不住你们。
你们现在玩的都是师兄们当年玩剩下的。
今年上清入门弟子又多了不少，正缺免费劳力，考不过好啊，要的就是考不过，不枉我争取到第一个宣布考试的消息。
看着眼前师弟师妹们愁苦的脸蛋，坐在高台上的老者仿佛吃了仙丹一样，浑身舒爽，精力充沛。
不过这个师弟真漂亮啊。
他状似不经意看了齐光一眼，那张非人的美貌无论何时都显得动人心魄，哪怕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也优雅地令人心驰神往。
他面上眯起了眼，仿佛老年打盹，实际偷偷用余光瞄着齐光。
嗯，师弟写字的姿势也好看，写的字真漂亮啊，真是天人之貌，写字的手修长完美，在黑色笔杆的映衬下显出冰肌玉骨之色，师弟真是太美了！
他只扫视了一圈苦闷考试的表情，剩下的就都是欣赏师弟漂亮的身姿容颜了。
但是就在他目不转睛地眯眼盯着齐光看的时候，那个一直安安静静低着头的男人微微抬起眼，瞥了过来。
仅仅一眼，他立刻低下头继续在试卷上奋笔疾书，但云鹤子却瞬间如坠深渊。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
黑沉沉的，眼瞳中仿佛有深不见底的漩涡，无尽的恶意，无尽的负面情绪在那双眼眸中沉浮纠葛，而他却凌驾一切，俯瞰苍生，视天地众生为刍狗！
那种非人的冰冷，高高在上漠视人间的态度，却仿佛有什么魔力一样让人忍不住神魂颠倒，俯身下跪，甘为奴隶的诡异魅力，尽管云鹤子还不能完全看清，但已经被吓得浑身精气失守，冷汗浸湿了衣衫。
他浑身上下微微颤抖着，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
那不是人，那是什么东西，那是恶，那是血，不对不对，那是无法用言语诉说的黑暗深渊，他想要尖叫，想要呐喊，想要告诉还无知无觉的小师弟小师妹们快跑，想要立刻喊来师长，但是他什么也做不到，他浑身上下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他意识清晰地被困在自己的皮囊中，本应完全受自己控制，每一寸血肉都被意识炼化的躯壳此刻仿佛真的成了一具躯壳，一个牢笼，他的元神被困在这里，天不灵地不应，这样的煎熬无休无止，孤独寂寞痛苦无边无际地涌入他的心灵中，他只觉得自己已经发疯了！
他仿佛链接到一个无法想象，无法形容，无法言喻的宽阔海洋，他仿佛亲眼目睹了那个海洋中一个伟大至极的身影，他仿佛看到世间一切的罪孽，他仿佛见到一个——
云鹤子看见齐光微微抬起头，那双总是怯生生却漂亮地仿佛蕴含星辰的明亮眼睛扫过整个室内，随后迅速低下头，在卷子写了起来。
笔触流畅优美，他顺手捋了捋胡须，欣慰地点点头。
漂亮师弟学习的很认真嘛。
他仿佛没有察觉自己身上被浸湿的衣衫，疯狂咆哮着的灵觉，无知无觉地慢慢踱步在室内，看着一个又一个单纯可爱的师弟师妹们咬着笔头苦苦思索。
嘿嘿。
他严肃正经的皮下，是幸灾乐祸的欢快，尽管心里已经乐的翻跟头，一片哈哈哈哈哈，面上也是一幅老学究的模样。
这可是他在凡间私塾学来的绝技。
一切都很正常。
除了云鹤子的眼神再也没有望向齐光，任何余光都不自觉地绕开了齐光身侧。
此刻，正在普普通通答题，写着魔道九宫功法与性格大体分析的齐光幽幽一叹。
你眼神这么好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