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梁州梁中府元通县多了两个奇形怪状的汉子,推着车,一青年一中年,大冬天的竟光着左膀子,脸上画着蜿蜒黑红符咒,身披锦黑披风,在元通城主干道就摆上了座。
“诸位父老乡亲,我兄弟流落异乡,飘泊无依,特露上两手,赚些个饱腹钱。”二汉中身材挺拔,气质妖异又不俗的青年敲着铜锣,不住向往来行人拱手吆喝着。
大雪天的,街道上本就人不多,即使是屋内的人原先也不想出来围观,可这兄弟二人面貌和打扮着实都奇异,因此盏茶功夫后,倒也聚过来上百号人,围成了一个大圈。
兄弟二人见行人多后,中年的那个汉子便将身后披风往下解了解,系在了腋下,露出了一双精干的膀子,随后双掌双指并紧,摇头晃脑念起经来,不知嘟囔的是什么话,更不知说得是何种语言。青年汉子则站在高凳上,又不知从哪掏出一块大黑布,双手一扬,大黑布便飞起,抻开得齐齐整整,将中年汉子裹了个严严实实,仅剩一双靴子露在外面。
一声声议论响起,四周群众正不知搞什么名堂,看得正奇怪时,便见中年汉子的头从黑布中露出来,笑道:“哎,往上看,对!长~长~长~”说着,中年汉子的脖子好像是能无限拉伸一样,不住往上长了起来,直长至有一丈高。
四周观众见此,尽皆瞪大了双眼,去看那中年汉子下身时,中年汉子双脚不停来回换动,还在原地!黑布中露出的一颗头颅依旧在高空中得意笑道:“我兄弟二人这手戏法如何~当不当赏~”
不多时,中年汉子收了戏法,恢复了常人体格。青年汉子则收了黑布,拿起铜锣要赏钱。要到一锦袄华靴,面带醉意之人面前时,锦衣醉汉将青年汉子一把推开,掏出一把碎银子,醉醺醺道:“本少爷觉得你这戏法好看是好看,钱可以赏你们,可汉子衣衫内肯定藏有木棍,一定要让少爷搜一搜。”
中年汉子听此,偷偷嘿嘿一笑,解开裤腰带,走向醉汉道:“来!来!瞅瞅!”醉汉面露不服,还真往裤裆内瞅了几眼后,顿时面露惊讶。一旁羞涩本欲跑走的小姑娘见此一幕,也不自觉停住了脚步。醉汉又往中年汉子身上摸索起来,依旧没摸到木棍,惊奇道:“咦~还真奇了啊,好高明的障眼法!”
中年汉子向四周拱着手笑道:“是障眼法又非障眼法,贫道给诸位露一手真本事的障眼法如何?”
此话一出,四周群众不住叫好起来,青年汉子则不知为何拿着一沓白纸撒在了地上。
顿时,只见中年汉子身躯不再被黑布遮掩,浑身青黑之气游离,头颅竟离体飞到了半空之中,嘿嘿笑道:“道友们一定要留步,贫道这障眼法如何?”可话还没说完,四周群众早被吓得跑了个精光。
当官兵闻讯来此时,哪还有变戏法兄弟二人身影,只留下一地白纸。一官兵捡起一张拿起看后,见上面有字,逐个读道:“明年正月十七,梁州城外大会天下名士,共品盛会,见证画魂名士榜出世。画魂居士留。”
一年老官兵听见“画魂居士”几字,面色大变,也捡起一张纸张看后,忙催四周官兵赶快离开,嘱咐不要再多管闲事。
两日后,这则新闻就传到梁州城中梁王尚翻耳中,尚翻听到“画魂居士”四字也是面色大变,不知盛会是真是假,当即就传百官议事。
殿内,尚翻道:“诸卿想必都已有所耳闻,画魂居主人即将出世,有何看法?”
百官听后,目光皆看向右列为首一人,乃新任梁州丞巫马阳。巫马阳本为梁州中川府知府,范睢降临老画舫游说六府知府时,巫马阳率先斩了宋见使者,而从尚翻。故而自昌洪死后,尚翻用巫马阳为梁州丞。范睢则在甘州暂代甘州牧,主持甘州一应事宜。
巫马阳道:“大王,画魂居远在伯国之前就已存在,不知历经了几世,每一任画魂居主人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不以真面目示人。即使在七百年前,天下三大暗司联手,也没能将画魂居从世间除名,其实力可见不凡。有司查报,大会天下名士的消息是先从两个变戏法的兄弟二人手中传出的,画魂居的人也从未露面证实,难以知真假。故而,臣已命人在诸县源水头处时刻察看等待,若有幸能遇到画魂居之人,想必会有结果。”
尚翻点了点头,又问其他百官看法。百官知晓得都和巫马阳一样多,因此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唯有现任太中大夫袁汉罗道:“大王,是否营造名士台?这才是紧要之要。”
此言一出,百官尽皆点头。尚翻笑道:“还是汉罗知本王所忧,画魂居士不出面证言,谁也难知真假。可年关将至,若不提前营造名士台,天下名士一旦蜂拥而至我梁州城,岂不令天下人笑话。”
尚翻与宋见交战以来,尚春风因出力不少,麾下门客也颇有军功,因此被尚翻封为梁州卫尉,掌梁州城巡防事宜,闻声出列上言道:“大王,依儿臣所见,若修建名士台就不可小建,须得大建,倘若画魂居士果真来我梁州大会天下名士,可结一份善缘。”
尚翻笑道:“我儿言之有理。”遂思索一番后,宣道:“既然大肆动工,不如就选址,另起一城,封为名士城,比府城规模即可。此事,便交与我儿去办吧。”此话一出,尚春风面色大喜。
冯唐因本就是华夏名士,后也因收复梁州城有功,被尚翻点为中尉,负责梁州城治安,也负责选拔官吏,仅居于卫尉尚春风之下,听此谏道:“大王,臣以为不可。如今不到半月,将是年关,且兼天寒地冻的,要在明年正月十七前,就赶出一座府城,可要死不知多少百姓,易失民心,望大王三思。”
尚翻遂问:“巫马州丞以为如何?”
巫马阳道:“民虽重,但大王正处于当兴之时,不可寒了天下名士和画魂主人之心啊。”
尚春风听此,则是大大开怀,可心中却对冯唐恨了起来。尚春风觉得冯唐虽说能力出众文武双全,也帮了自己许多忙,可竟敢拦自己的升功之路,就一定是想与自己争功,因此当下就给冯唐拉入了黑名单上。
冯唐哪会知晓尚春风的心思,心里的确是为民生计才站出来上言的,也早知道尚翻不会纳。可尚翻不纳,不代表冯唐不说,冯唐觉得不说出来就心中有愧,因而直言上谏。即使冯唐是苏代安排在尚翻身边的暗子,可治民为百姓造福,在哪里都一样,冯唐并不会因此故意去危害梁州百姓,反而还依旧不遗余力理政。
且说,眼看着年关将至,身在双风府山岚县的尚跃反而高兴不起来。更是几番家人甩手离去之下,一头黑发也已白了过半,整日忧愁饮酒,好像连近日传得沸沸扬扬的画魂居士即将大会天下名士的消息也不知道一般,经常一个人独自发呆。
申公豹与伯邑考虽是白身,却被尚跃聘为县事举问,可时常出入县衙,参与政事。此刻,双风府山岚县衙后堂内,一众县吏正伏头理务,申公、伯邑二人则对坐饮茶。申公豹耷拉着二郎腿,望着举笔不下的尚跃,低声道:“主公也太过忧虑了吧。”又叹道:“也是如此,若是换作贫道,只怕也是如此。”
伯邑考反诡异一笑道:“主公非为家人撒手人寰而忧。”申公豹面露不信。伯邑考低声道:“申公兄若不信,你我打个赌如何?”
“好!主公想什么你还能知道?贫道还真不信了!赌什么?”申公豹信心满怀。
伯邑考笑道:“若是你输了,将你飞头术传出如何?”
申公豹听此,瞪大了双眼,显然不敢相信这种话会从伯邑考口中说出,迟疑道:“贫道的飞头术可不是说学就能学的,你确定要学?”
“甭管我学不学,只要申公兄点头。我若输了,西岐三宝也拱手奉上。”伯邑考说罢,不待申公豹同意不同意,便起身走近尚跃,笑问:“主公因何愁眉不展?”
尚跃回过神来,提了提精神,笑道:“先生不妨一猜。”此话一出,苏代和一应县吏目光也聚在了伯邑考身上。
伯邑考来回踱步数番,笑道:“两耳不闻窗外事,穷酸书生所好也。主公身为人主,定为画魂居士忧愁,更为鬼谷先生忧虑。”
一众县吏听此,议论开来:
“鬼谷先生?出现在所有人梦中那个鬼谷先生?”
“画魂居士之名如雷贯耳,还有人见过,可鬼谷先生谁也没见过啊。”
“是啊是啊,莫非县令大人曾见过传说中的鬼谷先生?”
“伯邑先生和县令大人既然说出鬼谷先生,想必不是空穴来风。”
当尚跃听伯邑考说出“鬼谷先生”四字后,心悦诚服道:“先生果真神人也,竟果真能猜出尚跃在想什么。”
申公豹听此,暗骂:“他娘的,都是贫道算计别人,没想到今日栽在了伯邑考这小子手中。”
伯邑考得意地瞥了申公豹一眼,正欲再开口时,县衙外的鸣冤鼓忽然骤响了起来。尚跃听见,赶忙起身到衙内公堂摆座。不多时,左右衙役齐列两排,一衙役将一束着小辫,粉粉嫩嫩好看极了,腰间插着一副黑白画卷的红衣小娃带了上来。尚跃见这孩子打扮虽奇特,但不过就一顽童,遂对衙役喝道:“胡闹!不问清缘由,就将人带上来,本县令难道日日空闲么!”
衙役委屈道:“大人,真不是小人胡闹,实在这小娃···”说着赶忙站到了一旁,嘟囔道:“大人还是自己问吧。”
尚跃听此,心中惊疑,觉得衙役不会如此没眼色,望着仅有七八岁却坦然自若的顽童小娃,遂问:“小哥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红衣小娃笑道:“小人知道,县老爷的大公堂呗。”说着,恭敬标准地行了一个作揖礼。
尚跃见小娃作揖礼举止得当,遂知是大户人家子弟,又问:“既知,何不使你家大人来状告冤情,也说得明白。”
红衣小娃笑了笑,指着尚跃道:“无需我家大人,小人要状告的就是高高在上的那一位,也就是县老爷您。”
“放肆!”其余衙役尽皆大喝。
此话一出,将红衣小娃带来的那名衙役看向尚跃的目光更加委屈了,显然在说“县老爷您明白了吧”。
尚跃听小娃口气如此之大,一时月来的颓丧不知为何尽皆灰飞烟灭,示意衙役净声后,离座走到红衣小娃身前,笑问:“不知小哥要状告本官何条罪状?”
红衣小娃学着大人模样,来回踱步,笑嘻嘻道:“这其一呢,大人身为一方父母官,却放任手下人为非作歹,哄骗百姓;这其二呢,大人不止唬骗百姓,更是任手下人假行别方名号,扰乱天下;这其三···”
红衣小娃状词还未说完,尚跃已然没来由心惊胆颤起来,打断道:“你,你是?”
一旁本来笑着记状词的苏代,也是一脸震惊站起身来,对红衣小娃的突然造访有些不敢置信。
红衣小娃看着惊恐的尚跃,又深深看了眼起身的苏代,没有说话,而是小嘴向左右努了努。尚跃会意,赶忙命一众衙役退了出去。随后,红衣小娃身影竟凭空消逝,转而出现在了县太爷的位置上,拿起惊堂木拍下,其原本稚嫩的口气也陡然变得凌厉无比,喝道:“尚跃!我画魂居从不参与天下政事,为何假借我居名义在外招摇撞骗,谁给你的胆子,从实招来,说!”
此喝一出,尚跃只觉面对的是昔日他那高高在上的父皇尚楷,双膝不自觉就弯了下去。然而弯到一半,苏代却已是周身黑色魂力流转,将尚跃扶了起来,望着座上的红衣小娃,沉声问:“阁下是画魂居士还是左右护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