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新雪压枝头,窗棂外时而响起雪落声。
房中熏香火炉正燃,袅袅白烟弥散。
天将将吐白时,房角烛火在窓纸上映出一道影子,颀长身影静站床前许久,随后转身轻声推门离去。
俞喻之半梦半醒间察觉那道影子,却被梦中的场景牵绕着,始终未醒来。
梦中那人坐在满目浮空的禁咒中,她想看清那道身影的模样,便使劲拍拍地板,就在那人闻声看过来时,她被窗外丫鬟打翻铜盆的惊响吵醒。
“毛手毛脚!”
压低声音的咒骂,道完后噤了声。
门外紧忙响起收拾的声响,紧接着匆忙脚步声渐远。
俞喻之想起昨日同施晏温约定好回俞家,便起身换好衣服洗漱。
“你还真能睡,都这个点了。”
铜生忽而现身,落座屋内桌椅,显然已经偷摸着出去溜了一圈。
“好在施家长辈良善解意,不然你那臭名声又得再加一笔。”
施母早就嘱咐过,施家没有过多礼节,自在如意便好,若日日都去问好,他们也觉繁琐。
“二哥。”
屋外传来施苓愉的声音。
铜生进来时没发现屋外的施晏温,此时听到他的名字,惊异撇了下唇,起身往俞喻之所在方向走上几步,无言化作铜钱挂上身。
自从棺葬花灯化作半掌大小挂在俞喻之腰间,铜生就极不愿再以物现世,一来是与棺葬花气息相冲,二来,像有人闯进家中强占半边屋檐那样,摇摇晃晃间,狭隘又不自在。
俞喻之没察觉施晏温也进了院子,此时打开门来,看到屋门旁几步外站着的施晏温,施苓愉正站在院落拱门进来之处,一身粉白裘衣,笑盈盈喊人问好。
“哥哥嫂嫂今日不是要回俞家,怎还未动身?再晚些就赶不上昼食了。”
俞喻之听这话有些心虚,毕竟是自己迟迟未醒,耽误约定的时辰。
她朝施晏温看去,才发现他今日换了件墨蓝色圆领衣裳,衣料光滑,青光照亮上头精细典雅的云纹。一头乌发簪束了大半,半张脸清瘦,白如冷玉,唇微动,他在替她解释:“是我今日起晚了些,门外已备好马车,赶过去用不着多少时间。”
不知为何,施晏温这番模样柔和许多,却也削瘦孱弱几分。
看着与之前更相洽于人间。
俞喻之盯着他的侧脸愣神,又被施苓愉的话拉回:“那哥哥嫂嫂路上小心些,母亲让我来传话,今晚是团圆夜,要早些时辰回来。”
施晏温应声,像是察觉俞喻之的视线,他转头看过来。
这是俞喻之从生死门回来后,第一次见他。
她方才倒是有些分不清,这是施晏温,还是绿衣扮演的施晏温,后来才想起,绿衣已经死了。
施苓愉传话完后便出了院落,屋檐之下只有两人。
今日雪厚,天色却亮,雪已停落。
“我们走吧。”
俞喻之说。
施晏温问:“你想坐马车去?”
俞喻之之前听他道已备好马车,自然想着是这样过去,又闻他这样问话,想着时辰确实不早,直接过去快些,别耽搁了家中昼食。
她指尖捻着裙摆,左右晃动理摆了下,小步朝他那靠近些许,但始终隔着段距离,道:“那就别坐马车了。”
俞喻之唇角抿出浅淡弧度,看看他又看向天,似乎在期待施晏温施法一瞬天地的变化。
施晏温眸光落在她脸上,眼睫垂落又起,语起温淡:“我得牵着你,才能带你过去。”
俞喻之微微睁大眼睛瞧他,“你先前不是——”
她还记得,那时他说的,他本就可以如此。
施晏温微微挪开视线,道:“现在...暂时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