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打更房里有一具焦尸,
陈守田像被铁锤击顶一样,整个人摇摇晃晃的有点站不稳。
“陈主任!”一起跟过来的几个年轻人上前将他扶住。
大家的心都沉到谷底。
很显然,屋子里的那具焦尸就是赵广清。
看着从断墙处飘出的袅袅青烟,所有人的眼眶都湿润了。
有人在小声抽泣。
“怎么就这么大意啊,一个光秃秃的打更房,怎么就能失火?就算炕油子被点燃,他也有逃出来的机会啊!”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有点接受不了现实,提出自己的质疑。
“这都六月天了,烧炕也就是燎一把火,哪能点燃炕洞的烟油子?说不定是被人设计陷害了!”公安员大陈紧锁双眉。
旁边几个地方派出所的人,也赞同大陈的观点:“所以我们要保护现场,这个案子已经打电话上报县里,这是刑事案件。”
接下来就是你一言我一语的惋惜,哀叹和愤怒。
只有陈守田独自一人蹲在地上抽闷烟。
没过多大一会儿,白色大板车拉着一车人驶过小木桥,向苗圃的打更房开过来。
“停车!停车!”两个十八九岁的地方协警打着斜手势,阻止车辆过来。
车停了。
车上的人纷纷跳下,观看已经烧得不成样子的房子。
人们开始叽叽喳喳的长吁短叹。
有人惋惜,有人害怕,有人兔死狐悲。
人越聚越多,将孤零零的房山墙围在中心,时不时有手电光圈在上面晃动。
尽管大陈与派出所的同志,一遍又一遍的驱离人群,但陆续赶来的人越聚越多。
他们索性不管了,七八个人守在警戒线外,等待县公安局来人。
等待的时间显得非常漫长。
这里距安和县六十公里,从县里来人,开车需要三个多小时。
估计县里的人来了,天也该放亮了。
人们正在翘首期盼时,岔路口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哀嚎。
“我的那个苦命的儿呀,你怎么就被大火烧死了呀?”
“老天爷爷呀,这可叫我怎么活啊!”
小脚老太王秀珍在刘瑞芳的搀扶下,深一步浅一步的朝小木桥这边赶。
人们见是赵广清的母亲,都带着同情与哀怜的眼神,自动闪开一道人墙。
几个与赵广清关系不错的迎上去,将王秀珍架到警戒线外。
刘瑞芳满脸泪痕,浑身筛糠的双手捂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见王秀珍哭得晕倒在地,左一声儿呀,右一声肝儿的,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哭得肝肠寸断。
然后一片唏嘘和抽咽。
“我操他个妈的,我知道这是谁干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出狼嚎般的狂叫。
所有人都看过去。
只见于大眼拎着一把杀猪刀,气势汹汹的向小桥方向跑。
“于大眼!你要干什么?”陈守田“腾”的一下,从地上弹起。
“快!拦住他!”
十几个年轻人向于大眼追去。
“我知道,就是她干的,你们不要拉我!”于大眼挥着杀猪刀,像一条发狂的疯狗,十几个人都按不住。
“已经死了一个,难道你也要跟他去陪葬吗?!”公安员大陈冲过来厉声喝道。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国家会给大家一个交待,你这样去跟杀人犯有什么区别!”
于大眼拿袖口擦了一下清鼻涕,瞪着死鱼眼一脸不服,“除了她,找不出第二个人!”
“证据?”
……
于大眼全靠心里判断,他拿不出半点证据证明,赵广清就是杨彩凤点火烧死的。
而且最不想让赵广清活得滋润的,也只有杨彩凤一人。
站在一旁的陈守田也是悲痛欲绝。
明明再过一年多,他们的养殖场就初见规模,突然间,他们的领军人物就这样莫明其妙的死了,明摆着就是一场阴谋。
他和于大眼的判断不同。
他认为,杀赵广清的人就是冲着他来的。
近几个月,他明里暗里总是帮赵广清,只有他的对手才会出手砍断他的“手臂”。
不过这人心胸也太狭隘了!
如果不对付明着来,一对一的打一架也无所谓。
为了一件小事杀人,怎么想也不合常规。
他微眯着布满血丝的双眼,走到于大眼面前:“把刀放下!不要中了坏人的奸计!”
于大眼见陈守田比他还痛苦,乖乖的松开手,大陈一把将杀猪刀夺下。
此时,王秀珍在刘瑞芳的搀扶下踉跄着走过来。
“小于啊,你可千万不要干傻事啊!广清走了,大妈可不能再失去你!嘤嘤……”
老人一哭,彻底把于大眼的心给哭碎了。
他是有妈生没妈养的人。
突然之间从天上掉下一个母亲对他如此依赖,心里涌过一阵柔软的绞痛。
“妈,广清不在,我就是您的儿子啦!”
“儿呀!我的那个儿呀!……”王秀珍双手抓着于大眼的手臂,哭得瘫坐在地上。
……
这样吵吵闹闹的,天渐渐放亮。
安和县公安局的白色吉普车驶进现场时,已经是早晨五点多。
经过勘探,拍照,现场解剖等一系列程序,初步鉴定为他杀。
因为是初夏,而且是年纪轻轻横死的,几位懂点玄学的老人建议直接上山土葬。
傍晚六点多钟,大家草草将烧焦的尸体,埋在南苗圃的对面山坡上。
所有人都散去后,又陆陆续续有人来到王秀珍家。
老人一整天滴水未进,女人们陪着落泪,劝她吃点东西。
男人们则沉默不语的站在大门口。
刘红军在青年点上班,得到消息赶回来时,人已经下葬。
这个突然变故让他措手不及。
他没有像母亲一样痛哭,也不似刘瑞芳那般懊悔。
只是默默的坐在柴房磨刀。
谁跟他说话就跟听不见一样。
狍子和鸡都是大家伙帮忙喂养,唯独不见四眼黑狗。
最先发现狗不见了的还是于大眼。
今天他没赶羊上山。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拉回一地板车玉米杆,往院里堆放时,只有三只大鹅跑过来拧他,却没看到大黑狗。
“瑞芳,小黑呢?”
正瘫坐在炕沿边失神落魄的刘瑞芳,突然打起精神。
眼里忽然闪过一道亮光,一个高就从炕沿边跳到地上。
她的一番操作把于大眼看懵了,也跟着她往院子里走。
“小黑,小黑……”刘瑞芳在院子里转了个遍,也没找到大黑狗的踪影。
“昨天没栓狗绳,小黑晚上从来不自己出去……”
“你是说……”于大眼也眼放精光。
“哥昨天晚去上班,小黑说什么都要跟着去,还被哥踢了几脚。然后妈听到撵出来把哥骂了,说小黑想去就带着它,省得一个人没意思。”
刘瑞芳猛然抓着于大眼的衣袖说:“那个被烧死的要是广清哥,小黑怎么不在?
要是有人想杀哥,小黑会提前发出动静,哥那么聪明的人不会束手就擒,你说对不对?”
“对啊,兴许那个焦尸就不是‘老套’!”
于大眼兴奋的隔空打了个响指,咧开大嘴嘿嘿傻笑,然后眼眶开始湿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