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用多大一会儿,于大眼生起一堆篝火。
赵广清把刘瑞芳扶在大桦树旁,脱下黑色劳保棉大衣铺在地上,让她坐在上面。
刘瑞芳背靠树杆,面朝着火堆,脸色缓和了很多,没有刚才那么紫。
于大眼也是个热心肠。
一边用铝饭盒的二层盖,化雪水喂给她喝,一边帮赵广清把她棉鞋脱下来揉脚。
经过近半小时忙碌,又加上几饭盒盖温水下肚,刘瑞芳紧咬的牙关开始有些松动。
她已经能自己端水喝。
“谢谢广清哥,谢谢大眼哥!”刘瑞芳眼里噙着泪,颤声说。
“别谢别谢!这种英雄事迹我宁愿一辈子都不做!”于大眼挥起蒲扇般大手,一脸晦气道。
刘瑞芳很难为情的垂下长睫,满眼羞愧与委屈。
赵广清捅了于大眼一下,觉得他说话没有分寸。
便笑着对刘瑞芳说:“你别在意,大眼这人就是外冷内热。”
“我知道。”刘瑞芳弱弱的回道。
“哎,那个谁……你这大冷天的跑这里来干啥?是不是你家爷么不给你买肉吃,自己跑出来狩猎?”于大眼得意洋洋的吐着大舌头打趣。
提到自家爷们,刘瑞芳刚有点血色的脸,瞬间变得乌青。
变化来得太突然,把于大眼造愣了。
他搓了一下鼻子,瞪着死鱼眼也没琢磨出,哪句话得罪了刘瑞芳。
心里直吐槽,这女人是咋回事?怎么说变就变,阴晴不定啊。
赵广清见气氛有点尬,赶紧从怀里拿出塑料袋,掏出一块带着体温的猪油煎玉米面大饼子,递过去:“先垫吧点,肚子里有食才暖和得快。”
刘瑞芳毫不客气的接过大饼子,三口两口就吞下去。
可能是饿得太久,吃得太急,把两个腮帮子撑得鼓鼓的,差点没把她噎得憋过气去。
“慢点吃。”赵广清帮她捶着后背,又从木炭上,把铝饭盒的二层盖拿过来递给她,“就点水顺一下。”
“嗯。”
刘瑞芳接过水,咕咚咕咚的连吃带喝。
不多一会儿,终于恢复体能。
“他嫌我不和他同房,吊起来把我打了大半夜,还不让我吃饭……”
“然后你想不开,跑出来寻短见?”赵广清接话道。
“嗯。”刘瑞芳点点头,眼泪又扑簌簌的往下掉。
“那也不能走这条路啊,好死还不如赖活着!”于大眼耐不住性子,一把将手里燃着的柴禾棍砸进火堆。
瞬间火星四溅。
“你几点出来的?”
“早上三点半。”
赵广清抬头望了望天空,太阳已经偏西,林中只有树尖上能看到阳光。
按经验推断,现在至少是下午两点半至三点。
“吃饱了吧?时候不早了,吃饱就赶紧回去,不然我们三个都要困在‘白草甸子’里。”
刘瑞芳迟疑了一下,但还是顺从的点点头,“嗯。”
三个人又烤了下火,然后打开麻袋给狍子喂了几块油煎玉米饼。
傻狍子以为它要死了,挣扎着想逃走。
怎奈四个踢子都被绑着,它再怎么打挺也钻不出袋子。
当赵广清将玉米饼送到它的嘴边时,这只饥肠辘辘的神兽,大眼睛一亮,差点没连赵广清的手都吃到肚子里去。
“下山啦!回家喽……”赵广清冲着甸子深处高声大喊,像是在对大山做告别仪式。
……
当陈守田带着奋斗林场的职工家属找到刘瑞芳时,他们三人刚刚走出“白草甸子”。
见赵广清和于大眼搀扶着刘瑞芳出来,所有人都长长舒一口气。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陈守田抹了把冻出眼角的泪。
“是呀,以后可别再干这种傻事了,这次命好遇到他们两个人,要不然死在哪里都没有人知道。”
“就是,咋这么怍啊,白瞎这么小的岁数了。”
众人七嘴八舌。
刘瑞芳把头埋得很低,眼里婆娑着泪,目光呆滞的小声应着“嗯”。
刘瑞芳的丈夫乔四耷拉着脑袋,跟在人群后面一声不吭。
……
回到奋斗林场,陈守田担心刘瑞芳回家再发生意外,就安排两个女职工在场部守着她。
第二天,刘瑞芳找到陈守田,说什么都不跟乔四过了。
“你不跟他过你能去哪儿?”陈守田拿出玻璃水杯,给刘瑞芳倒满一杯水。
刘瑞芳把头埋在胸前,双手搓着衣服角,从喉咙管里憋出一句:“去娘家。”
她这句话差点没把陈守田呛死。
“尽扯!你从小就被老万头抱养,要不是老万头放树被砸伤了,也不会收老乔头的一百块钱,把你送乔四。”
刘瑞芳勾着头,埋得更低。
“乔四家不是人!
说好他们养我小,我养他们老。
前年我自学高中课程考上大专,被老乔婆子把我的录取通知书烧了,还逼着我跟他儿子结婚。
我又不是他们家的童养媳,我……我有婚姻自由,我就是死也不嫁给他!”
“你怎么不早说啊?早说我也不可能给你们开介绍信。”陈守田一脸懊悔。
“我也不知道,直到二月份,老乔婆子让她儿子带着我去落户口,河马乡的办事员讨要喜糖吃,我才察觉不对劲。”刘瑞芳追悔莫及的说。
“嗯,怪不得老乔头说,不收大家的份子礼,散了点喜糖讨个气氛。”陈守田点着头又追问道:“难道你找到亲生父母了?”
“没。”刘瑞芳摇着头,很肯定的说。
“那你要去哪儿?”
“陈主任,我……”
刘瑞芳嚯的一下站起身,规规矩矩的双脚并拢,给陈守田行了个九十度的鞠躬礼。
她这举动,把陈守田吓坏了。
心想,“这个傻丫头该不会认自己做父,做兄吧?”
“使不得,使不得!”
“你有什么困难找我……不,找活书记最好,场里许多事都是他说了算,但我可以从侧面帮助你。”陈守田慌忙摆手道。
“我不找活书记。”刘瑞芳道。
“为啥?”
“林场里好多大姑娘小媳妇都躲着他。”
“这……”
陈守田突然觉得自己犯了最低级的错误,赶紧话锋一转:“那你想让我帮什么忙?”
“我想让你从中牵线,让赵广清的母亲认我做干女儿。”刘瑞芳怕陈守田往歪处想,赶紧补充道:
“广清大哥救了我,无以回报,我想做赵广清妈妈的干女儿,住到他家去尽孝……”
“这可不行,虽然赵广清和杨彩凤签了协议,但他们并没有真正离婚,你住进去哪成?”陈守田把头摇成了拨浪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