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华灯初上,宸王府内一片寂静。
近来入了秋,院子外的蝉鸣都听不见几声了。
夜晚幽静的令人生困。
房内烛火摇曳,云澄单手撑着头打量着一旁为她打点行李的男人。
察觉到她的目光,龙辞收回手转头看来。
面上一如既往是淡漠,喜怒不形于色。
开口的话更是尖酸刻薄。
“殿下如今也有了正君,这般琐事包括府中的大小事也该交给正君来管更好?”
虽说杨知非入王府也有些日子了,但他还没入府之前龙辞更像当家的正君。
云澄也没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一直以来就保持着原样。
没想到他今日开口提这茬。
云澄眉眼弯弯,笑问道:“阿辞这话中是不是有些泛酸?”
龙辞冷笑:“殿下错觉,殿下平日来对杨正君宠爱有加,可真是怕他操劳。”
说着错觉,但这句话的醋味更浓了。
不远处书桌上的鹦鹉歪着脑袋重复起来:“宠爱有加!宠爱有加!”
云澄忍俊不禁,龙辞凉飕飕的眼神扫过去,鹦鹉极有灵性,扭头面向了窗外。
“本王见阿辞将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又照顾着本王,也是习惯了阿辞嘛。”
顿了顿,她话头一转。
“但你若不愿,本王也理解,改日有时间同杨郎谈谈吧。”
龙辞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云澄笑道:“阿辞你入府最早,更是陪在本王身边时间最长……”
说着,她在心里嘀咕了一声。
说是这么说,但得除了燕执……还得除了凤潇。
她脸不红心不跳道:“在本王眼中,你虽没有正君的名分,可却是本王王府的男主人。”
甜言蜜语张口就来。
龙辞不客气地拆穿:“我十岁入宫伴殿下左右侍候,比不上国师与殿下认识的久,更何况被赏赐到王府做侍君之时殿下身边还有燕侍卫追随。”
云澄:“……”
看吧,不解风情的男人,也不是个好糊弄的。
龙辞又补了一句:“这王府最大的主人是殿下你,男主人是谁又无关紧要。”
两句话,给云澄说沉默了。
这个男人要不要这么真实啊?情调呢?!
系统都忍不住了。
[宿主,你明日出远门,这段时间身边只有燕执跟着,他是在意这个。]
云澄瞧了瞧他,又瞧了瞧他为自己折好的换洗衣物。
她眯着眼勾了唇角:“阿辞,本王此去柳州,你可与本王一起出去玩玩?”
“……”龙辞怔住,向来平静的脸上浮上了讶色。
远处鹦鹉蹦跶两下:“玩玩!玩玩!”
……
云澄前往柳州是圣上的旨意,自从云霓登了基,她整日忙于治理国家,忙起来也见不得云澄这个宸王闲着。
云澄现在可不比以前逍遥,云霓总能给她找点差事。
这次是彻查地方官员贪污腐败一事,近来有折子呈上给云霓。
云霓也有几分新帝登基整顿的意思,便派云澄前往调查。
云澄是个嫌麻烦的人,这次前往柳州也不打算太高调,只让燕执备了两匹马,二人便打算轻装启程。
她端坐白马之上朝着龙辞伸出了手,龙辞眉心微皱。
“殿下忘了?我自幼便习得骑术。”
她哪里忘得了,他可是武侯的儿子,这身武艺也是叫人称绝的。
“可是就准备了两匹马,要不你和燕执同骑?要不本王和燕执同骑?”
龙辞:“……”
一旁来送别的骆铮捏得拳头吱嘎作响,他插嘴道:“要不我和姐姐骑一匹,我不会骑!”
有这少年什么事?
自从听到了龙辞要和她一起出远门,这少年脸黑了一早上了。
龙辞最后还是上了她的马,云澄叮嘱骆铮两句后便策马而去了。
骆铮眼泪汪汪地挥手送别:“姐姐,我不能没有你啊姐姐!”
“这段日子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龙辞可以,我也可以啊!”
“你把我也带走吧!”
“主子,别演了,殿下都走没影了。”清茗忍不住提醒。
“……气死我了!”少年瞬间变了脸,扭身回府了。
……
入秋的季节,官道两侧红叶飘零,与所爱之人马观花,瞧瞧浮世之色也颇为快意。
赶了一整天的路,晚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燕执和龙辞考虑她千金贵体露宿林间不妥,但云澄却随意。
她没有那么矫情。
三人寻了一处避风安全的林野落脚,生了火,枯枝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
不远处两匹马儿依偎在树下饮溪水休息。
燕执在树上盯梢,龙辞在看火堆,云澄则靠在他肩头打算休息。
夜里风冷,寒气也重。
无言中,她问了一句:“燕执,你不下来一起睡吗?不冷吗?”
“不冷,殿下不必担心我。”
燕执习惯了,天为被地为床对他来说并不陌生。
云澄打了个呵欠合上了眼,她钻进龙辞怀里抱着他,好不惬意。
虽然时辰不早,但龙辞却无半点困意。
他望着火堆怔怔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许久,久到火焰势头弱下,薄云遮住了明月。
林间寂静无声。
怀中女子轻轻蹭了蹭,额头抵在他颈侧,亲昵地低声问道:“还不睡?”
没想到她并未入睡,龙辞有些诧异。
云澄抬手抚摸他镀着火光的脸庞,眸中痴迷道:“想什么这么出神?”
“许久没出来过了,还是离家这么远,一时有些感慨。”
他语气清淡,细品有几分别的意味。
云澄眸光暗下,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拉着他的手臂抬起,她跨坐在他腿上和他面对面。
他眼眸中的火焰被她取而代之。
“怎么了?冷吗?”他不解地问道。
她可是拥有凰鸟血脉的女人,这点冷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云澄想了想,抱住他的腰贴在他怀中,头靠在他肩上。
“阿辞,你喜欢王府还是外面的世界?”
龙辞回抱住她,被这样一问一时间只有沉默作答。
他也不知,在府中时常会想外面的世界又是什么样子,可现在出来却又在想府中那些琐事下人能不能处理好。
他发现了,自己是个操心的命,从小到大都在因为她而操劳。
沉默半晌,她等得有些昏昏欲睡时他开了口。
揽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出口的声音如夜晚的风。
虽然清冷寡淡,但吹过火焰带来了暖意。
“我喜欢的……是殿下。”
肩头她沉吟一声:“阿辞说起情话来可真叫本王把持不住。”
龙辞嘴角微微上扬,怀中的她此刻也没了什么睡意,素腰乱动,她的呼吸近距离洒落在耳侧。
“怎么办?本王馋了……”
落在他腰间的手勾划着向下探去。
龙辞呼吸微乱,握住她的手腕哑声反问:“明早还要赶路?”
“明日事明日说,今日事今日做。”
她话音落下,抱着她的男人低哼了一声,眼底再难清白。
月色撩人,怀中的她更是魅惑。
她轻而易举的小动作便能让他的矜持荡然无存。
午夜时分的林野中,暧昧的声音交织错乱。
怀中女子罗裳半挂肩头,檀口呼出热息,声声切切,悦耳勾人。
“阿辞……!”
他满眼爱意地箍着她的腰,又深又重的动作惹起惊声。
女人满面红霞,娇软的身子颤抖。
龙辞吻上她微张的唇瓣,声音低哑地唤了她一声。
“澄儿……”
不是殿下,而是她的名字。
那一声性感悦耳,入耳像是刺激到她一般,她反应明显,龙辞闷哼。
怀中女人轻笑,软着身子靠着他,轻声细语着。
“多少年不曾听阿辞这般唤我了……”
“你喜欢?”
“自然喜欢,阿辞怎么唤我都喜欢。”
她亲昵的话语落在心头,他抱着她如捧至宝,动作变得更加温柔缱绻。
秋深情浓,夜晚都变得燥热起来。
久久声音才止歇,归于寂静。
薄云散去,那一轮明月落在树上抱剑男子的眼底,清澈皎洁。
……
清晨,三人早起继续赶路,云澄靠在龙辞怀中懒洋洋的没什么精气神。
他臂弯环着她,扯着缰绳夹紧马腹而行。
怀中是娇软与女子香,所爱在怀,人间幸事。
赶了一上午的路,临近柳州地界时却有拦路的程咬金杀了出来。
一行七八个蒙面黑衣人手持明晃晃的刀剑。
马儿扬蹄嘶鸣,龙辞抱着她的手臂力道骤紧。
只见刺客们二话不说,锁定到云澄的身影后举剑来砍。
气势汹汹,杀机四伏。
燕执飞身下马,一人挡在马前拦住了刺客,以一敌众游刃有余。
有刺客趁其不备阴险偷袭过来,云澄正要动作却被龙辞抢先一步。
他一脚踢开挥来的刀,动作利落翻身下马与刺客缠斗。
飒爽的英姿不输燕执,赤手空拳将那刺客逼得节节败退。
更有其他人围了上来,龙辞亦是不落下风。
武侯的儿子有得一身好武艺。
云澄打马原地驻足,欣赏着他对敌的身姿。
“不必留活口,全杀了便是。”
她轻飘飘一句话,燕、龙二人沉了心,对敌的招式杀意难掩。
稍许,横尸满地,血流成河。
龙辞衣上被溅了血迹,他颇为厌恶地拧了眉头,想到什么回身看来。
“殿下不留活口可是知道了是何人所为?”
云澄不以为然:“哼,本王前去柳州彻查朝廷命官贪污之事,这罪名若落实下场可是牵连九族的重罪,自然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人希望见不到本王。”
她说着冷笑了一声,转念想起旁的事情来。
她沉吟道:“阿辞的武艺这些年倒没落下?”
“……”
他平日来也都在勤加锻炼,自然没落下,依旧身手了得。
眼下听她这一问有些感慨,举目望去,天际辽阔,晴空万里之上有孤雁翱翔,自由畅快。
云澄伸手邀他上马,龙辞搁置了心思打算继续启程。
却没想到端坐在她背后环住她时她问了一句。
“阿辞,本王记得你幼时有过梦想,想像你母亲武侯那般从军征战沙场,保家卫国?”
年少时谁还没有满腔的抱负与理想了?
少年人在青春的岁月中壮志满满地说着豪言,最是鲜活明亮。
龙辞自嘲道:“年少天真,倒是说过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话。”
云澄歪着头看来:“并不天真,阿辞,本王不想束缚住你的手脚,也希望你是快乐的,你若现在还如当初那般,本王会支持你。”
龙辞笑而不语,勒马而行,并未给她回答。
盘桓的孤雁不知飞往了何方,再难寻踪迹。
……
柳州一行足足半个月,云澄调查进展顺利,她手腕狠辣,眼里容不得沙子更不留情。
将那郡守论罪堂下之时,前来凑热闹的百姓无不拍手叫好。
这等鱼肉乡里搜刮民脂民膏的地方官被千夫所指,遗臭万年。
此间事了便准备回城了,回去的路上脚程慢了些,她有意哄龙辞开心,陪着他游山玩水了一番。
一路行来,看遍万里江山美景,共游山川江河,不留遗憾了。
回到王府还没等歇脚,府中管家就拉着龙辞说着这几日府中的琐碎之事。
他不在,虽然有杨正君主持大局,但还是有些细枝末节未能照顾得到。
云澄就这样看着他被管家拽走了。
她若有所思。
……
晚时用过了饭后她前往了玉珑阁。
院子里没有人守着,她踏入其中发现房门未关,烛火下有道身影正在小憩。
他单手撑在额角闭目浅眠,面前放着府中近来开销的账簿。
看样子回来后一直没休息。
“殿下!殿下!”窗边笼中的小家伙机灵地叫了起来。
云澄回身看去,嘘声示意它安静。
但前面的男人还是被吵醒,睁开眼便见她和鹦鹉挤眉弄眼。
龙辞不由得笑了一声:“殿下怎么来了不出声?”
“本王心疼阿辞你休息不好便没扰你,但没想到这小畜生聒噪的很……”
龙辞示意她坐下并为她倒茶。
她美眸一转,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
“虽说这小畜生是本王买来讨阿辞欢心的,但终归也只是只鸟,哪里懂什么人性。”
“若是懂事怕是记恨着本王剥夺了它的自由呢。”
龙辞倒茶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向她,眼底意味不明。
云澄笑了笑:“阿辞以为呢?”
他慢条斯理地放下茶壶,将茶盏推至她面前,语气清淡便如这茶泛着凉意。
“比起我以为,殿下还是自己找到答案更准确。”
云澄:?
龙辞抬着下巴示意着:“很简单,殿下还它自由不就知道了?”
云澄沉下了心,稍加思索,她起身走向窗边精致的鸟笼前,笼子里美丽的鸟儿歪着头用黑珍珠般的眼睛注视着她。
她回头瞧了一眼,桌边公子平静地回望着她。
云澄将笼子打开,鹦鹉探着头跳了出来,在书桌上好奇地蹦跶两下。
抖着翅膀却并未飞走,反而跃上了她的肩头。
这般广阔的天地可以自由来去,它却落在她身边再未离开。
云澄有些意外,回身看去,龙辞唇边勾着温和的笑。
“阿辞可真是将它喂得极好,连自由都可以舍弃了。”她揶揄了一句,抬着手指逗鸟。
小家伙眯着眼用小脑袋蹭了蹭她的手指。
“舍弃了!舍弃了!”
附和的话滑稽好笑。
那边龙辞听到她这句话后走了过来,他高大的身躯将她逼到书桌边无处可退。
他双手撑在桌缘将她困在胸膛之中。
看来的眼眸明亮深情。
“殿下也将我‘喂’的极好,自由确实舍弃了。”
她闻言笑逐颜开,抬手抚摸着他的棱角分明的脸庞。
“不后悔吗?”
他捉住她的手覆上,凝眸在她的眉眼间,视线满是爱慕。
“不后悔,年少时纵有千般理想,也不敌殿下。”
“龙辞此生最大的理想,便是你,云澄。”
她笑弯了眼,踮起脚尖吻上了他这张毒舌起来能气死十个骆铮、但说起情话来让她都招架不住的嘴。
庆幸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庆幸时光荏苒,他仍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