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辰湛曾千百次感应到她一样，云澄几乎是稍微思索便感受到他的位置。
她一人杀入了妖殿，她气势逼人，拦路者皆丧命脚下。
在殿外她看到了熟悉的人。
一头年老的白鹿卧在血泊之中，一动不动，任由多大的声响都吵不醒它的大梦。
这一梦，是与天地长存。
云澄沉下心推开了门。
殿内，一片漆黑，未有半点光明。
里间榻上，模糊中有道身影闷声发笑。
云澄踏入黑暗，随手关上了门，黑暗吞没了她的倩影。
往日意气风发的少年此刻虚弱无比，藏匿于暗处却不甘心这般与她再度相见。
辰湛咬牙愤恨道：“澄澄，你不该听信他人之言毁了自己的余生！”
云澄走上前在他面前驻足，她俯视着榻边的少年，他眉眼与她极为相似，昏暗中她产生了一种在照镜子的错觉。
“二哥，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没听信他人之言也不需要你来为我做选择。”
“呵，你还是选择了站在他们那边，你的选择让我多可笑哈哈哈……”他一把捏住她的手腕。
他急切道：“还不晚、澄澄，还不晚！你留下来，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事，只要你此生不踏入水月方天！”
她俯身，捧起他苍白的脸庞，对上他照不进半点光的双眸，她笑了笑。
“二哥，这颗心……是时候还我了。”
辰湛愣了两秒，放声大笑，攥紧了她的手腕，捏的骨头仿佛在响。
他眸中满是癫狂，疯魔道：“自己来拿！澄澄，像当初我亲手掏出这颗心一样，你自己亲手拿回去！哈哈哈哈！”
云澄垂下了眼帘，低声问他：“用这种方式来赎当年的罪吗？”
“赎罪？哈，我从不觉得自己有罪。”他狂妄道，“若说有错，当年离开水月方天时应该把月澈杀了，把水月池的花草一把火烧了！”
“你没救了，你像个疯子。”云澄失望的语气浅浅淡淡。
他发出古怪的笑声，抬手抱住她禁锢在怀中，呼吸着她身上的气息。
察觉到什么，他异常高兴。
“那株破草死了？”
云澄：“……”
“很好，现在我是你唯一的哥哥了，澄澄……”
“好二哥，马上我就一个哥哥也没有了。”她面无神色地说着，手抚上他胸口处，感受着自己心脏的跳动。
辰湛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下手快点，别留情，我死后记得将我的魂也散了。”
“你没有轮回转世，那我这魂魄不如也散了干净。”
“……”云澄眸子一沉，运起的灵力将她的手裹做了刃，她面不改色地以手贯穿了他的胸口。
血液喷溅，她的手触碰到温热跳动的活物。
久违的重逢，她五指紧握住牢牢不放。
扑哧——
她收回手，他的血染红了二人的衣衫。
云澄微笑着落下一个吻在他额前，轻声道：“晚安，二哥。”
“呵呵呵、呵、呵呵……”
一阵古怪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口中血喷涌流淌，可人已无气息。
那双眼眸至死未能合上，瞳孔涣散倒映着她挂着血渍的脸。
云澄将他的尸体放回榻上，看着掌心的心脏稍许，将自己的心放回原位。
心与身体融合的感觉很奇妙，稍有不适但还是契合。
她触摸着心口，跳动的心脏是久违的感觉。
云澄未有一丝留恋地离开了。
……
妖君身死，群妖无首，乱成一团，不少妖聚在了定天柱前，亦有魔族涉足于此。
所有妖魔的目标都是定天柱，它们不知疲惫地攻上想要将定天柱粉碎。
云澄来到此地，她的出现令妖群红了眼，一拥而上。
她手中灵力化作飞散的风刃招呼着不要命的拦路者。
今时不比往日，她的灵心在体内，更有月澈的全部灵力。
除非……
她脚下一顿，望着前方定天柱前的玄袍男人，他高大的身躯挡住了两界的门，倒有一夫当关的气势。
云澄与他两相遥望，她巧笑道：“真是……许久不见。”
她还有闲心打招呼，妖族为报妖君身死之仇，不要命地向她攻击。
她以一敌众，虽然不至于落下风但也难以脱身。
不怕阎王索命，就怕小鬼难缠。
所隔甚远，她对敌的身姿凌厉，穿梭在妖群的身影矫健亦不留情，狠辣的不像上界的仙神。
战渊自嘲了笑了声，她说得对，她哪里都与前世那个小仙子不像。
将她当做‘她’，他愚不可及。
他想着，狂风将他的黑袍吹起，袍下黑雾倾巢出动。
他飞身跃起，落于她身后三步外，只手一挥，黑雾如蛇般甩开数只小妖。
云澄惊讶地看去，战渊余光瞥来。
她失笑，后退两步靠近他，警惕着周遭的敌人。
云澄赞赏道：“大英雄当真是胸襟宽广。”
这话像阴阳怪气。
战渊冷哼一声，没理会她的调戏，反问道：“接下来什么打算？”
云澄看向远处的定天柱，崩毁的裂纹已经密密麻麻，宣告着岌岌可危。
当这根定天柱碎成渣，眼下这群如潮般的妖魔便会涌向凡境。
她道：“回上界，修补定天柱重固屏障。”
“……”战渊陷入沉默。
这意味着什么他心如明镜。
二人一边退妖，一边信任对方而将背后托付。
杀不尽的妖，无穷无尽的妖。
云澄额前已有汗珠，虽然未有败象，可这人海战术也实在疲累。
又一次后退调息，背上触碰到他的身躯。
战渊开口道：“你走，我来拦。”
云澄回头看向他，欲言又止。
战渊也不多言，黑雾升腾聚拢，为所有魔族指了方向并下了死令。
风云变幻，荒地之上，群魔并起，与妖族厮杀成一片。
凶狠残暴的冲锋，顷刻间尸横遍野。
云澄一时心情复杂，战渊操控着黑雾缠上她的腰。
云澄惊道：“你……”
战渊走上前，捏着她的下巴逼她抬了头，他认真又仔细地欣赏着她的模样。
看得越真眼中不舍越浓，最终在她唇上落下了一个珍爱的吻。
“这次本座尊重你的选择，还你自由。”
他低沉的声音泛着笑意道别。
“此生，再不见。”
音落，黑雾缠着她飞速朝着定天柱而去。
云澄望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视野中，黑暗遮住了她的双眼。
她落入定天柱之中。
此一别，她将于上界冰窟中永世长眠，他将于屏障之外永世不得踏入凡境。
此生，唯有思念，终难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