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的环境,信任的人。汽车人领袖解除了所有警惕,整个人完全放松下来。
可是他高估了自己机体分解高纯的速率。喝了过量的高纯,麻醉了处理器。一直被隔离,被强行压制着的情感数据就如决堤的滔天洪水一般淹没了处理器所剩无几的运行内存,吞噬了擎天柱最后的理智。
燃息冷不防被一百吨的大战车怒气冲冲地按着双肩压在椅子里,一时之间挣脱不得。但是他也并不着急摆脱这莫名其妙的压制,他认为当务之急,是搞清楚领袖究竟为什么生气。这样才能解决眼前的困境。
数据连接?自己和他也数据连接过……他说数据连接对塞博坦人的意义?难道不是传导数据?
不过……说起来……貌似其它人对这件事的确有些讳莫如深?想起当初想通过数据线把读后感的稿子传给救护车,请他帮忙看一看的时候,救护车大批自己没有常识。当时因为思考读后感的事情没有多在意,现在看来,我的确是因为这种“常识”的缺失惹得领袖不高兴了!
燃息被迫窝在椅子里,看到一脸不高兴的领袖没好气儿地打量自己的触须,继而向它伸出手去……
“别……”
燃息急忙“刷”地一下把触须缩回,只留一个小尖尖。他是太生气了要揪触须吗?不能让他得逞,那可疼得要命!
“伸出来!”领袖命令。说着他左手仍旧按着机器昆虫的肩膀,伸右手去抓虫子头顶上其中一个小尖尖,企图把它给揪出来。
这也太凶残了吧?!
是可忍孰不可忍?
此时因为擎天柱注意力转移到触须上,一只手的压制已形同虚设。燃息迅速抬右肘拨开他按在肩上的左手,双脚在地上猛地一蹬,椅子向后滑出去,摆脱了擎天柱的压制。
可是擎天柱此时本就因为身体前倾重心不稳,燃息突然离开,他迷蒙间向前便倒了下来。
燃息见状急忙从椅子里弹起来,冲上前及时扶住了几乎摔倒的领袖:“你这是真喝醉啦?!”
“怎么……可能……?”擎天柱扶着他的手臂站稳身形,不服气地反驳,“我……清醒得很!”这一阵摇晃,擎天柱的处理器愈发混沌起来,信息反射滞后,醉态已显。
“你的飞船……飞得非常不稳定!摇晃得这么厉害,应该是遇到了……电磁风?”他一本正经地分析。
“飞船没有摇晃,是你已经站不稳了。你到底喝了多少高纯?”
“……一……一瓶威士柯!”擎天柱喜笑颜开地补充,“你专门给我留的!”
燃息扶额:我还成了罪魁祸首了?
“肯定不止!一瓶威士柯不会让你变成这样!”
擎天柱认真地解释:“没喝多少!就是电磁风让飞船摇晃的!你快看看,如何调整航向来躲避……我们必须尽快寻回火种源!绝不能让电磁风影响我们的行程!”
“……好吧好吧!都怪电磁风!不用担心,领袖,宇宙中的电磁风随处可见!不过一会就过去了!现在只要不出门就没有问题。”燃息扯了个牙疼的笑。
他可照顾过醉鬼。以前和原生体工厂的同事们一起出去喝酒,他们经常有喝多了的。这个时候让一个醉猫承认自己喝醉了,比再建一个铁堡图书馆还要难。——飞船明明是稳稳地停在议政厅的大楼顶上……摇晃的只有你自己。是你的平衡系统在摄入过量高纯后出现短期麻醉的效果。
领袖抓紧顾问的扶持自己的手臂,把他拉近,仰头盯着触须尖尖儿的威严目光突然就变得委屈又脆弱。他强撑着领袖的架子重复他的命令:
“伸出来~”
这两极的转变让燃息实在吃不消。他只好妥协:“不能用力扯!会很疼!”
擎天柱摇摇晃晃地,一侧肩头靠在了机器昆虫身上,认真地点头保证:“不用力。”
燃息揽住他的肩膀让他借力站稳身形。
他仍旧不放心地问:“……你要我的触须干什么?”他从来没有见过奥利安或是后来的擎天柱喝醉过,他不知道这家伙的醉话有几分可信。
“我必须告诉你,塞博坦人到底为什么不经常使用数据连接来交流。”擎天柱觉得自己说得有理有据,“你并不清楚这一点是不是?谁都不行!只有我能告诉你!只有我!”
“我的确不明白如此简捷便利的方法,为什么不会广为流传呢?内线传输虽然也可以传递数据,但是,如果文件量大,就需要传很久,而且还容易被收集电磁波的装置窃取这些信息。而使用芯片或存储卡传递,则需要额外随身携带。如果在战斗中被俘,很容易被夺走。用数据连接就不同了……”
擎天柱不想听这位顾问历数数据连接传递信息的好处,直接不耐烦地伸手上去继续揪呀揪。可是他的手总是从圆锥形的小尖尖儿上滑下来:“伸出来!”
那眼神,就好像在控诉一个说话不算数的人。
“好吧……”燃息的触须从头顶重新伸出来。汽车人领袖眼睛一亮,立刻一手不忘扶着顾问的手臂保持平衡,另一手一把捞住一条心满意足地拿到眼前轻轻地抚摸,仔细地观看。
……咝!好痒啊!燃息只好忍耐,希望这醉猫赶紧尽兴好放过他的触须。
擎天柱越看越高兴,竟是扬起嘴角绽出了明媚的微笑。
燃息暗自叹息:就为这昙花一现般珍贵的笑容,也该忍耐……
他渐渐不满足于只用一只手,收回了扶着燃息胳膊的手,把另一条触须也抓在了手里。燃息只好扶着他的双肩,帮他站稳。
他以为擎天柱这下会更开心,可是他发现领袖突然不知道想到什么,明媚的笑意突然之间就变成了炽烈的怒火。
红蓝色大战车抓着虫子触须的双手不再轻柔,而是坚定地向自己拉扯。
“领袖你……”别拽啊!
燃息第一双手急忙护住自己两条可怜的触须,第二双手抓住他一个劲儿向下拉扯的两只手。
尽管这样,燃息仍旧只能顺着他的力道低下头与微扬着头的擎天柱对视。
“疼不疼?”擎天柱忍着猛然窜起的怒火关切地问。
“啊?”燃息有点懵。
“触须,疼不疼?”他问得极其认真,仿佛在他心中,此时“疼不疼”的问题,是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
“还、还好……”现在触须已经结实很多了,只是这距离……未免太近了些。燃息满眼都是擎天柱无限放大的端正面孔。
而来自其他感官的数据则告诉了他更多信息。
擎天柱口中呼出威士柯的香香椿味道。他脑后的小排风扇勤奋地嗡嗡低响,排出的热气丝丝缕缕笼罩着机器昆虫的头部让他也有点晕乎乎的。
挨的极近的机体感受到从空气中传来的对方升高的体温。触须捕捉到空气中来自擎天柱异常活跃的游离电子,而被领袖抓在手里的那部分则更加清晰地告诉他,现在的领袖机体内部的离子活动还要更活跃得多。
燃息无法读懂他现在周身散发的气息所包含的意思,只隐隐感知到,那都是因自己而起。
未知,让机器昆虫无措起来。他轻轻掰着领袖的手,想把自己的触须解救出来。
擎天柱固执地握紧手里的触须不放:“燃息……”
“嗯?”燃息看向他,不自觉被那澄澈眸中的汹涌情感牵引了心神。
“你找到符合心意的伴侣了吗?”
“……没……没有啊?”为什么突然这么问?燃息感觉这一次他旧事重提,已经不再像上次那样容易应对。
“尽管,我,并不是那么地合你的心意,但是,我是最接近奥利安的人……所以,从今天开始,你做我的伴侣!”擎天柱眼中有醉意,更有着与生俱来的执着。
他咬了咬牙,才不情不愿地补充:“直到……你找到更好的!”
“领袖,你喝醉了……”燃息低声劝说,“这个事情,我们以后再谈,好吗?”
领袖不满:“你在敷衍我!你还要我等到什么时候?四百万年已经太久了!这一次,我不允许拒绝!”
话音未落,他已经把手里的触须直接插入自己的数据接口,把心中的愤怒、暴躁和不安的诸多复杂情绪一股脑地传递了过去。
擎天柱恍惚间感觉到,这股情绪是以乱码的形式,直接灌过去的,其中,夹杂了少量的电子流!他看到,燃息露出诧异的表情,继而变得迷茫,但是随着电子流的进入,几乎是立刻,他的顾问浑身一僵,瞪圆了橙色的眼睛震惊地看着自己。
奔涌的电子流在两个人之间欢快地流转。越来越丰沛,越来越汹涌,越来越无法控制。
你看,这就是人们不会轻易数据连接的原因!
是的!我就是这么做了!
这下,你懂了吗?!
擎天柱感觉燃息似乎是想要后退躲避——其实燃息并没有动,是喝醉了的擎天柱自己在晃。但是擎天柱自己并不知道。为了固定燃息,他上前紧紧抱住了这只比他还高的大虫子。为了不让对方挣扎,他还特意连虫子的四条手臂一起抱住。只是放开了对触须的拉扯,虫子站直身体,他的头距离自己变远了!不过不要紧,这一次,不允许敷衍!不允许逃走!我抓住你了就绝不会轻易放手!
他源源不断地把自己混乱的思维传递过去,又提取回来。让这夹杂着活跃电子的数据流在两人之间循环往复。尽管燃息定定地看着他一动未动。他仍旧紧紧地用力抱着,准备对方一旦愤怒地想要挣脱自己的时候,还可以多抱一会儿。
看!我计划得多周详。混蛋虫子居然还说我醉了?
擎天柱蓝得透亮的眼睛变得越发幽深,凝视着燃息的脸。他命令:
“变回你的本来面貌!”
燃息向四下看了一眼,多此一举地再次确定周围没有人(尤其是喜欢没事瞎溜达的烟幕)靠近之后,他收起面罩,露出一直隐藏在里面的面孔。
燃息觉得擎天柱的目光瞬间愈发炽热而富有侵略性起来,就像狮子盯上了它的猎物。
怎么领袖醉酒的反应这样与众不同?机器昆虫觉得自己有点招架不住了!
燃息看到他把头凑近……似乎是执着于想咬自己面部的某部分,但是……呃,没够着!身高原因,这不能怪我吧?
但是领袖不愧是领袖,他很快找到了弥补的方法。他盯上了燃息颈部的位置。他用面部在机器昆虫厚厚的装甲包裹着的颈部反复磨蹭,口中帮助机体降温而呼出的热气一阵阵的喷入缝隙,给燃息的内部线路带来麻痒的热感。让他本就流速加快的能量液在体内迅速升温。
那双紧紧抱住他的手,也开始不安分地一再抚过他的背部装甲缝隙。
等等!不对劲儿!领袖他这是要……
猛然意识到擎天柱的意图,燃息才明白刚刚这些电子流并不是领袖醉酒之后的失误,他是故意的!
所以他才会突然又提起伴侣的话题。我可从来不知道顾问的职责还包括这个……我该怎么办?
能量液似乎已经被点燃至沸腾,燃息感觉自己高精尖的处理器要冒烟了!
本来在这频繁的电子流带来的欢愉中保持清醒已经很不容易了!他还要分心时刻注意先驱号内外的监控!这个样子的领袖可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啊!
……好吧!船长室就在附近。
因为醉猫的手已经在致力于研究虫子甲翅下的背部装甲,所以燃息很容易就挣开了禁锢自己的手臂。擎天柱立刻重新抱紧虫子的腰,双手在他背后紧紧相握。“不准走!你不能走!”他盯着那双神色从未如此复杂的橙色的眼睛,极力想要分辨其中的含义。
燃息看到领袖如临大敌一般,心中大为不忍。怕人诟病,我就努力建立起让人不容置喙的功勋好了!怎么可以继续让他这样难过?
他把不安的人紧紧抱进怀里,一手扶着他的头,在他的眼睛上嗅了嗅,轻轻吻上那迷蒙的醉眼。他低声允诺:
“别担心,领袖!我不走。只要你不允许,我永远不走。”
不就是领袖伴侣吗?我是一只虫子怎么了?我……好歹我也是领袖模块选中过的虫子!炉渣渣的!我拼了!
燃息六条腿抱住擎天柱振翅飞起,把这个一直在试图咬到他面部却屡战屡败的醉猫带进了船长室,并反锁了门。
燃息在听从领袖的意愿(当然还有自己的!)和把擎天柱单独留在这里醒酒之间犹豫了片刻。……他真的有考虑过不同的选择……但是,触须传来的数据中那些不安的情绪让燃息迅速做出了依从本心的决定。管他明天如何,反正我会承担一切责任。今天先吃了再说!
飞临充电床的上方,紧紧相拥的二人直接落下。“领袖……”燃息叹息着覆上他躁动的机体,用指尖轻轻描绘着他面部的五官。夹在充电床和燃息之间,擎天柱安心了很多。只是虫子的外壳和人的装甲结构迥异,领袖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徒手拆下机器昆虫紧实的装甲。他只一边不停地寻觅,一边不满地咕哝着。
燃息这边则顺利得多,他四只手飞快地拆下大战车的防护性装甲并在那些敏感线路上抚摸。听到身下人发出满足的叹息,燃息开始变被动为主动。他把自己的所有内存解锁,用触须输出了数量更为庞大得多的数据流和电子流。那如台风海啸一般的电涌,把两人带入极致之境。他听到了始作俑者发出难以承受的呻吟和哀鸣。
他感到自己身体的某些部分正在蠢蠢欲动。而对方也早有了反应。他知道他们都已经不满足于数据连接,他们想要更多更深入地契合。但是擎天柱的神经纤维已经有了过载的迹象。他不想为了一时尽兴而伤到这个人。
而且,他不确定擎天柱酒醒之后是否会保有这段异常数据。
他害怕,如果擎天柱清楚地记得这些事情,而仍旧想成为伴侣的念头只是醉言的话……他不敢去想象,如果他全都按照这醉猫的要求做了,等他醒来,他又该怎么办。虽然不大可能,但是也不能排除这个万一的尴尬隐患。
或许在领袖清醒的状态下再……
燃息好一番安慰,才在对方不满的低吟中断开连接收回触须。擎天柱很快就进入了充电模式。
燃息替他把装甲仔细地装回去。看着擎天柱身上那些横七竖八的划痕和嘴角、下身渗出的电解液,怎么看怎么透着些许淫靡的意味来。燃息压抑下心底的暗涌,轻手轻脚地完成了最后一块装甲的安装。
看着擎天柱安静的睡颜,燃息笑起来,无论如何,威士柯以后可不能让他喝这么高纯度的了!
从储物箱中取出补漆工具,熟练地补漆、抛光、打蜡。于是一个光鲜亮丽……咳咳……塞伯坦领袖又恢复了光芒万丈无懈可击的样子了!
看着熟睡中的领袖,燃息想,如果他酒醒之后,完全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