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的童年很不幸,虽然他自己并没有什么感觉,但是他记得他师傅捡到他时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然后一迭声地说“造孽”。
师傅是个白胡子老头,姓陈,叫陈晨臣,这名字乍一叫像是口吃说不出话。陈老头自己倒是乐呵呵的,取了一个法号叫“三成道士”。
陈老头总说他有两百多岁了,陈晓只当他在吹牛逼,每次被逮住听陈老头吹嘘的时候都捧场地鼓掌——没办法,师兄师姐都不愿意听,陈老头就逮着自己这个年纪最小阅历最少的关门小弟子折腾。
陈晓很聪明,但是他没有被师傅捡到之前的记忆。陈晓觉得不应该,去问师傅,师傅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负手而立:“记不得就不要继续纠结了,声色不止神不清,思虑不止心不宁。心不宁兮神不灵,神不灵兮道不成。”
师傅精心研究过的最佳示人角度果然很能唬人,不过陈晓乖巧地跪坐着,指了一下师傅的膝盖:“师傅!你道袍的膝盖处又破了!师姐上次说再也不想帮你补道袍了。”
“什么!”陈老头瞬间不淡定了,“这个孽徒,看为师怎么求她!”说着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陈晓眨巴了一下眼睛,觉得师傅真不要脸。
虽然门派里真的很穷,但是师兄师姐们都很照顾陈晓,就连那个一边和陈老头对骂一边帮陈老头补道袍的凶凶的师姐都对陈晓特别温柔。
凶师姐的手很柔软,牵着身高还不到她腰间的陈晓走山路时步子也会配合着陈晓放慢,陈晓能够闻到她身上清新的草木香气——虽然师姐说这是陈老头总让她去林子里捡柴蹭上的草汁的味道,而且这种草汁很难洗,幸好道袍是深色的,即使洗不干净也看不太出来。
在陈晓入门之前,这个师姐是全门的小师妹,陈晓入门之后,陈晓是她唯一的师弟。
陈晓很喜欢这个师姐,尽管这个师姐比他大,但是因为是被其他的师兄师姐带大的缘故,这个师姐的性格很活泼,胆子也很大,据说她还揪过陈老头那把保养得宜且引以为傲的胡子。
师姐带着陈晓各种调皮捣蛋,一会捉弄那个师兄,一会恶作剧这个师姐,天天招猫逗狗的,搞得所有人对这两个调皮鬼束手无策。
然后,在一个很平常的午后,陈晓跟着师姐把门内的一只老狗长长的毛发编成一个个小辫子,那只温顺的老狗只是掀起眼皮看了一下他们就任由这两个小屁孩玩。
陈晓玩着玩着就打了个哈欠,师姐哄着陈晓去睡了午觉,她像个小大人一样轻轻地拍着陈晓的背,陈晓睡意昏沉之际只听见师姐压着嗓子也难掩盖兴奋的只言片语:“等你醒了……下山……”
陈晓实在是太困了,以至于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来思考师姐的话,公认的好记性也没有让后来努力回忆的陈晓记起师姐完整的话来。只记得那天阳光特别好,暖暖地照在人的身上,让人的困意好像都被晒得蓬蓬松松的,拍着他的背的师姐身上的草木香味也被烘得暖暖的。
只是这种被太阳晒得温暖无比的草木香味后来就被刺鼻的血腥味给掩盖住了。陈晓的手被师傅紧紧地牵着,师傅的手没有师姐的那么柔软,像是粗糙的松树皮,蹭得陈晓的手有点痛。
但是师傅手里的温度让陈晓从如坠冰窖的寒冷中脱身,也化开了陈晓被冻结的眼泪,陈晓站在那里,看着师姐失去呼吸和体温的样子哭得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