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拾砚眸色一暗，不疾不徐地抽离。
手指在白沁秋腰间轻轻一扶，帮助她站直了身子。
“早点休息吧。”他后退半步，拉开同白沁秋之间的距离。
他望来的视线波澜不惊，中间像隔开了万水千山，很远很远。
白沁秋眼睫微垂，或许，他们从未靠近过才对。
但这样刚刚好。
“那晚安。”她果断转身进了卧室。
踱步到卧室床边，白沁秋才恍然意识到——
这间可能不是客房。
床上四件套是极为符合装修风格的深灰色，旁边的书柜里摆着一个相框，是一张合影。
似乎是帝京贵族圈的某次宴会，江拾砚穿着剪裁精美的黑西装白衬衫，骨骼细长的手指捏着红酒杯，对着远处的人群遥遥一举。
除了江拾砚外的所有人，都被衬得了无颜色。
白沁秋看了两秒，视线倏地在某处顿住。
没忍住轻揉了下眼睛，又将相框拿起到眼前，仔细打量着角落的那道身影。
浅粉色小礼服，鸦黑的长发被高高盘起，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
虽然因为对焦而显得格外模糊，但白沁秋还是一眼认出了自己。
那是她第一次和江嵘一起参加宴会，一个世家子弟的生日宴。
江嵘到场不久后就被朋友喊走，把她一个人留在了角落里。
狼狈极了。
竟还被旁人不小心拍进了照片里，和江拾砚的光鲜亮丽形成了鲜明对比。
白沁秋放下相框，吐出一口浊气，好在江拾砚认不出那是她，不然肯定要嘲笑她眼光差，偏偏看中了江嵘的。
小腹的疼痛感似乎明显了些许，她纠结片刻后，还是上床窝进了棉被里。
顷刻间，被清浅的草木香包围，和睡衣同款的味道。
江拾砚最爱的竟然不是那款渣男香么？
白沁秋忽然觉得，她对江拾砚的了解过于浅薄了。
但似乎也没有加深的必要。
“叩叩叩。”敲门声又响起。
她不想理会门外的江拾砚，索性缩了缩脑袋，合上眼，故意装睡。
“吱呀。”门被推开，刻意放轻的脚步落在木质地板上，依旧发出了摩擦声。
下秒，声音却消失了。
白沁秋没憋住好奇心，小心翼翼掀起眼皮，却见江拾砚端着碗红糖水正落座床边。
他脚上的毛拖脱下来，只穿一双棉袜。
怪不得走路没了声音。
“煮了红糖水给你。”他将碗放在床头柜，声线沉懒：“想喝可以喝点，不想喝就算了。”
白沁秋没吭声。
“明早送你回家。”江拾砚说着顿了顿，透出几分莫名意味来：“我明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忙。”
那双桃花眸晦暗如墨，看得人心尖平白一颤。
她呼吸慢下来。
去见白月光，当然是最重要的事情。
只是……
“赵玥玲没留下来么？”她指指门的方向。
男人眉心拢起，轻描淡写：“她的身份，为什么要留下来？”
“确实。”白沁秋很轻地点点头，放在心尖尖上的白月光，自然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
恨不得捧在心尖娇宠，又怎会让她做出掉身价的留宿行为呢？
至于白沁秋……因为无足轻重，所以不管是留宿，还是在公司里被议论都没关系。
情绪支配了大脑。
她将江拾砚为她出头的事情忘在脑后。
“你要睡这里么？”话说出口，白沁秋才意识到这话的歧义。
果不其然，江拾砚眉梢轻挑起，流露出些许散漫随意来，衬得那颗小痣生动漂亮：“白沁秋，你在邀请我同床共枕么？但最近不太方便吧？”
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浑身浸润出肆意妄为的气质。
不知道为什么，白沁秋竟然觉得，现在的江拾砚比方才动人得多。
果然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
“江拾砚，你脑子里能不能装点别的事情？”她气结，恨不得用红糖水给他洗洗脑子。
“你睡吧，我去客房。”他耸了下肩膀，转身趿拉上拖鞋，慢悠悠走出卧室。
白沁秋没和自己的肚子作对，果断将热乎乎的红糖水喝了个干干净净，又漱了口才躺下睡觉。
睡意昏昏沉沉地涌上来，可肚子始终又凉又疼，睡不踏实。
朦胧之间，似乎有一抹温热覆上了小腹。
她再抵不住睡神的袭击，彻底睡着了。
江拾砚坐在床边，贪恋的视线几乎黏在她脸上。
冷白的指尖轻抬，却在距离她只有几厘米时骤然顿住，然后转了方向，落在她柔软乌黑的发梢。
强求来的，终究不会长久。
耳畔莫名回荡起冯啸的话，心脏泛起种酸酸胀胀的感觉。
要怎么做，才能长久呢？
他略略低下了头颅，像信徒跪拜自己的神明，又像俯首称臣，只贪图她目光一晌的停留。
……
次日。
白沁秋醒来时，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没有半点阳光透进来。
她睡前拉了窗帘的吗？不记得了。
她有一瞬间的茫然，顺手摸了放在床头柜的手机来，右上角的时间已然越过九点。
这一觉罕见地睡得格外踏实。
以前经期小腹痛，总是不免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或是频繁易醒。
偏了偏头，旁边的床单和被褥整整齐齐，不像有人睡过的样子。
江拾砚大约真的去睡了客房。
白沁秋起身，简单洗漱后拎包走出卧室。
靠着栏杆，她远远望见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心脏被揉了一把，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倏地蔓延，带着些许酸楚。
兴许是练习厨艺，好给赵玥玲洗手作羹汤吧。
她下楼，随手将挎包放在沙发上。
江拾砚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回身看过来，一双清澈的眸子平静望来：“早餐就快好了，你先坐。”
白沁秋迈步走过去，半倚着门框，视线落在男人挺直的脊背上。
他平时总是散漫随意的，长腿微屈，连脊椎也总松泛弯着，没个正形儿。
换作常人，长期这般姿态，一准都要驼背，很难站得挺拔如松了。
可江拾砚却不是。
此时此刻的他，和微信头像的他很像很像。
唯独不一样的一点大概就是……
头像里的江拾砚清冷孤寂，与世隔绝般，而面前的江拾砚，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