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喵，看我。”
恍惚之间张起灵的声音在特别近的地方响起，有人在掐着她的脖子。
此时也不知道是汪小喵还是零在控制，反正那具身体就抬起头来，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张起灵正单膝跪在她面前，神色淡然。
忽然汪小喵的身体自己动了起来，抓住张起灵的手腕，以人类无法完成的角度越到张起灵脖子上去，双腿夹住他的脑袋，腰部猛的往一侧扭动。
‘我靠！你个死鸟干嘛呢！’
‘不是我！’
‘不是你还能是谁？妈的！你搞背刺是吧？’
‘我说了不是我！’
汪小喵一边和零在脑子里对吼，一边试图制止自己的行动，但那身体完全不受她的控制，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去拧张起灵的脖子。
张起灵迅速反应过来，脚下用力，跟着汪小喵用力的方向瞬间转了一圈儿，然后一手提住她的脖子甩到地上。
汪小喵就看到那具身体吐出一大口黑血来，而且是不停的吐。
这个视角非常奇怪，按理说她应该是在这具身体里面，但她居然能看到周围的所有事情，包括自己的身体，似乎她是飘在空中的。
这个视角非常宽阔，但她潜意识还认为自己是在自己的身体里，这种视角和意识的疯狂拉扯让她开始发晕。
‘靠，这什么情况？’
汪小喵想抬手去按自己的脑袋，但她完全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只能看到那具身体疯狂的往外吐黑血。
紧接着她的视角开始抽搐，没错，就是抽搐。就是一下是那具身体的视角在看张起灵，一下又是那个奇怪的，漂浮着的全知视角，而且变换速度非常快。
‘我不知道，但我想吐。’
零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汪小喵四处转头去看，完全没有她的影子，她的视角里还是疯狂的拉扯。
‘我也想吐，太晕了。’
汪小喵有一种非常反胃的感觉，但是她完全找不到自己的胃在哪儿。这是一种非常难以形容的感觉，她非常想找到自己的胃，但是她完全摸不到，似乎自己只是一片被来回拉扯的意识。
她死死闭紧眼睛，但四周的一切还是非常清晰，这种程度的摆动让她脑袋都要炸了，让人更加崩溃的是，她根本找不到自己的脑袋在哪儿。
“妈的！这他妈搞什么呢！”
汪小喵怒骂一句，觉得这个场景异常荒诞，突然又无法控制的去想自己究竟是怎么说话的，此时整个人开始抓心挠肺的难受。
她完全无法理解这种感觉是哪儿来的，因为无论是处于漂浮视角还是身体视角她都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在漂浮视角的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一双闭不上的眼睛。
按理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就应该没有体感，但她就是觉得难受。
无法形容这种难受，就跟做梦一样，你能看到，感受到，但你就是找不到自己在哪儿，也无法像以前一样用大脑发送指令。
‘零，我求你了，你赶紧把身体占了，再过一会儿我就要疯了。’
‘我也求求你了。’零的声音顿住，然后干呕了一下，听起来也是在崩溃的边缘‘我们是共感。’
汪小喵正要说话，视角突然闪现到那具身体上，然后感觉胃部疯狂抽搐，猛的偏过头就开始吐。
吐出来的还是一大团一大团的黑血，她这会儿也没办法想别的，就是狂吐，眼眶里疯狂分泌泪水。
这时候张起灵拽住汪小喵的后颈把她提起来，能感觉到张起灵奇长的手指在她背后游走，在找什么东西，但她实在是无法控制呕吐去配合他。
“瞎子。”
汪小喵听到张起灵喊了一声，然后脊椎中段的位置传来一阵剧痛，眼前就看到黑瞎子冲了过来，一拳砸在她肚子上。
“噗！”
汪小喵喷出一大口黑血，感觉胃部搅动起来，有什么东西正顺着她的胃管爬到喉部，然后被张起灵在后颈一指，猛的从她嘴里喷了出去。
黑瞎子立即侧身躲开，手里的火折子就要往那团东西上扔，但在他行动之前，那团东西上就突然窜起一团金色的火焰。
‘你什么时候吃了一团头发？’
零一边干呕一边询问，汪小喵看了一眼疯狂扭动的头发，一边觉得恶心，一边又觉得零那张神迹一样的冷脸出现呕吐的表情非常搞笑。
‘你别乱想了行吗？’
汪小喵点点头，又呕出一口黑血，然后就被人放到了地上，但她没感觉到舒服，反而有一阵阵失重感不停的缠绕过来。
“怎么回事？”汪小喵尽力压抑住身体的不适，抬头去看离得最近的黑瞎子“在搞什么？我感觉我要死了。”
“瞎说什么？”黑瞎子蹲在汪小喵面前，伸手敲了下她的脑袋，然后把她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你被一种蛊虫寄生了，就是那种头发，你应该见过。”
说着黑瞎子把她的手拿起来往她眼前递，她就看到自己的指甲里全部都是黑色的头发，顿时一阵恶心，歪着头开始吐，只吐出一片黄绿色液体。
是胆汁。
汪小喵感觉嗓子出现剧烈的灼烧感，只能在心里怒骂‘你个死鸟干嘛吃的？你朱雀血那么牛逼怎么还能被寄生？’
‘我都跟你说了，呕，我在这里能力会被压制，呕，我求你了，能不能别吐了。’
‘呕，我也难受，呕。’
汪小喵艰难的喘息着，眼里的泪水让她看不清现在的情况，强撑着做了几个深呼吸，好在是不吐了。
“忍着点儿。”
就听黑瞎子这么说了一句，然后一阵钻心的疼就从指尖传来。
汪小喵疯狂把眼泪从眼眶挤出去，就看到张起灵拿了一支镊子夹住她指甲里的头发正往出扯。
靠，紫微被容嬷嬷扎手指的时候也不过如此吧。
咬着牙强撑了半天，等她都翻白眼儿要晕过去的时候张起灵才停了动作，汪小喵就缩在黑瞎子怀里疯狂的喘息。
“这东西什么时候上来的。”
“你从祭台下来的时候。”黑瞎子给汪小喵顺了顺气，斟酌片刻又说“你有没有感觉自己有点奇怪？”
“有啊，我刚才，差点难受死。”
“不是。”黑瞎子叹息一声，又继续说“不是这方面，是你精神方面。”
“精神？你要这么说我就想起来，我刚才进了一个幻境，在里边儿还把我师父给杀了。”
黑瞎子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又叹息一声。
汪小喵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从他怀里钻出来就去打量他的神色，就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非常奇怪。
她又去看其他人，发现也是一种很奇怪的表情，就像是有什么事情，他们知道，但是不能说出来。
“怎么回事？”汪小喵跪坐起来，转头发现汪灿站的地方离这边非常远，几乎要隐入黑暗当中“你们怎么了？”
“还是让我大徒弟跟你说吧。”黑瞎子拍拍汪小喵的脑袋，意味深长的吐了口气“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接受了。”
汪小喵顿时警觉起来，手往裙摆里探过去，没有动。
“你一定要做好心里准备，不能接受也没关系，我们慢慢来。”吴邪蹲到她面前，首先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拍拍她的脑袋，轻声问道“你有没有感觉脑袋里有人在跟你说话？”
“你什么意思？”
吴邪回头看了王胖子一眼才继续说道“从祭坛下来之后你时不时就会自言自语，我们跟你说话你也听不到，就一个劲儿往这边走，说要带你师父进行转化。”
汪小喵皱起眉，疑惑道“你们不是知道零吗？”
“小喵，你还没明白吗？”吴邪眉心紧锁，长长叹了口气“你的祭祀没有成功，没有零，也没有你师父。”
“那他是谁？”
汪小喵转身去指黑暗里的汪灿，吴邪叫了张起灵一声，后者就过去把汪灿提了过来。
“你好好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汪小喵闻言去看，来回看了好几遍，那个汪灿就还是汪灿，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这时候吴邪又叹息一声，张起灵就走过来，割开手心往她眼睛上抹了一把，再睁眼，就看到站在那儿的汪灿变成了一具布满青黑色纹路的尸体。
那很明显就是一具尸体，纹路下的皮肤惨白，紧紧贴在骨架上面，脸部的皮肤甚至出现了腐烂，那双眼睛里还有一对浑浊的眼珠，正直直的盯着她。
“看到了吗？你一直不肯相信祭祀失败了，拖着这具尸体疯狂往这边跑，刚刚小哥和瞎子才找到机会控制住你。”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我幻想出来的？”
“对，那些头发丝是一种蛊虫，可以让人产生幻觉。当时我们第一次来死当区，让小白出现幻觉的就是这个东西。”
汪小喵看了看汪灿，觉得非常可笑，正要转头质问吴邪，余光里突然瞥到自己的手臂惨白，且爬满了跟那具尸体一模一样的青黑色纹路。
“你被感染了，那个祭台是死当区防护机制的总开关，是小哥用血吊住了你的命。”
汪小喵站起来，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然后在心里喊零，等了一分钟，没有回复。
“那我的朱雀血呢？也是假的？”
“小喵，我知道你放不下你师父，但你也是时候该醒醒了。”吴邪也站起来，伸手去摸汪小喵的头顶“这几年我们怕你精神崩溃就一直陪你演戏，没想到最后你居然会把自己献祭。”
“如果我一开始就狠狠心，你也不会这样。”
“你是说我脑子里这一切记忆都是假的？没有零，没有朱雀血，没有我师父？”汪小喵看着面色凝重的众人，一时无法理解“那雷城呢？南海王墓呢？二叔的瘫痪和贰京的叛变难道也都是假的？”
“这都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
“不，这些都是真的，但零是假的。”
汪小喵不说话，看着眼前的吴邪想找出一些破绽来，但是没有，这个吴邪是真的。
那如果吴邪是真的，零就是假的？
这么多年，是她一直幻想零的存在，幻想有一个办法能复活汪灿？
那也就是说她这么多年其实是精神分裂了？
汪小喵转头去看张起灵和黑瞎子，又去看吴邪身后的人，所有人都是正常的。不像刚才那个幻境，那个幻境里的汪灿性格明显不对，其他人的反应也不对。
但这里所有人都是正常的，不管是表情，说话，还是微动作，全都是正常的。
那就是说，零真的是假的？她脑子出问题了？变成神经病了？
汪小喵算了算自己变成神经病的几率，然后发现自己其实一直也不正常。
难道不正常的人也能精神分裂？
那怎么说？
意思就是其实没有穿越，她一直就是汪小喵，就是打小脑子不正常，幻想出一个乔九月来？
那不对啊，这逻辑不对。
很明显乔九月和汪小喵这两个不同的记忆是在她十九岁那年交汇的，之前根本没有一丁点联系，做梦都没梦到过，没有哪个精神病人是这样的。
不可能有人在十九岁那年突然一下就幻想出另一个人来，并且同时幻想出那个人从小到大的生活，还精确到每一个细节。
要有这种程度的人格幻想肯定是得从小就精神分裂，或者从小就得了双重人格才会这样。
那也不对，双重人格的人是不知道自己有另一个人格的，她们是在某一个契机才发现自己原来有两个人格，那会不会汪灿的死就是那个契机？
那这么说又圆回去了，难道她就是有毛病？
嘶……没想到活了二十几年了，突然就确诊自己有精神病，这就有点儿离谱。
不对，不对，说不通，有一点说不通。你就算再精神分裂，多重人格，你幻想出来的肯定是基于你原本的生活，或者说你原有的理论基础。
但乔九月和汪小喵不是这样，这两个人的身份差距太大了，一个是杀手，一个是大学生，不止从小生活的环境不一样，遇见的人，遇见的事也全都不一样。
就假设她一直是汪小喵，一直生活在汪家基地里，那她就不可能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也不可能幻想出乔九月的生活，因为她根本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压根没有理论知识去支撑这个幻想。
“小喵，我知道你觉得不可能，但你小时候读过太多费洛蒙，接受了太多别人的记忆，这个东西本来就非常伤害大脑，你有这样的情况也无可厚非。”
费洛蒙？
是啊，她自从被带入汪家基地就一直在读取费洛蒙，说不定这个乔九月是其中的某一段记忆。
是啊，就是这样没错，完全能说得通。就是她一想到自己居然精神分裂就觉得有点太搞笑了。
汪小喵渐渐放松下来，抬头去看吴邪，就见他很担心的看着她，嘴角是一个很乖巧的弧度。
我靠，不对劲儿，太不对劲儿了！
汪小喵的汗毛顿时炸起，感觉浑身上下每一处都不得劲儿。因为那傻逼吴邪只有搞人的时候才这样笑，安慰人的时候他从来不是这样的表情。
什么情况，难道这群人商量好了一起骗她？他们应该不能这么无聊吧？
汪小喵看看黎簇，又看看解雨臣，就发现这两个人居然是一个表情，她又立即转向苏万和杨好，发现他们也是同一个表情。
但是等她再一次看过去的时候，他们各自的表情又鲜活起来，就好像刚才她只是看错了。
汪小喵想到了什么，又装作不经意一般扫过王胖子和刘丧，发现他们一开始也是那种呆滞的表情，等她真正看过去的时候才渐渐变成她记忆里那个样子。
幻境，她立即反应过来这也是一个幻境，这是一个比刚才真实的多的幻境，不仅真实，这幻境居然还能让她逻辑自洽。
妈的，她就说哪儿有点不对劲，她读了那么多费洛蒙，就没见过哪条蛇能连续储存关于一个人十几年记忆的，除非那个人到哪儿都带条蛇。
再说了，谁上学带蛇去，校门都进不去好吧，而且乔九月那个身份，不管这种黑毛蛇在那个世界存不存在，她都不可能接触到，更别说从小到大贴身携带了，这不扯呢嘛。
看样子这次的幻境比较牛逼，可以读取她的记忆，不然这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不可能会有这么严密的逻辑。
汪小喵没忍住打了个激灵，她实在有点不能相信，这里的幻境居然可以进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
幸好吴邪这人平时也是够神经的，这东西没学到他那个精髓，不然还真叫他给骗了。
那既然是幻境，这里的一切就是假的，那零去哪儿了？怎么喊上没反应。
哦，对，她刚刚在第一个幻境里也是被压制住了，能听到看到，就是没法说话，但是可以控制身体。
控制身体？汪小喵顿时兴奋起来。对，她还能控制身体啊。
‘零，你要是能听到我的声音，你就给我点提示。’
汪小喵在心里默念一句，等了半天就发现自己身上压根没有任何动静。
不应该啊，难不成是这个幻境进化了，压制力也上升了？要真这样可就难弄了。
正想着，汪小喵突然感觉肩头的纹身烫了一下又瞬间恢复，那滚烫的温度连一秒都没有维持就消失了，但她很确定那是真实的。
确定有零在这儿就好办了，起码保命是没问题了，现在就要找出这个幻境的突破点。
这个幻境最奇怪的点是什么呢？汪小喵扫视周围众人，看向吴邪。
吴邪在这个幻境里说话是最多的，而且他的话都有引导性，她的逻辑思维有一部分确实是被他引导的。
那么，这个人是他吗？
不，不对。
这个吴邪在说话之前总是看王胖子，王胖子在这里虽然说没有说话，但看站位，他的位置确实是在中心范围，是可以被所有人保护的位置，很安全。
“这一切，难道真的是我的想象吗？”
汪小喵颤抖着问出声，目光却扫视着吴邪的反应，很快确定他说话之前确实是要看一下王胖子。
“小喵，你别怕，我们会陪着你的。”
吴邪这句话说的实在情真意切，汪小喵看着也不禁动容。她靠过去，伸手抱住吴邪，却在下一瞬把飞刀甩向王胖子，毫无犹豫。
汪小喵出手太快，并且出刀之前只看了吴邪，所以这一刀毫无阻力，精准无比的刺入了王胖子的喉咙，只留短短一截刀尾在外面被他手里的火把映成暖色。
等幻境里的人反应过来，王胖子已经捂着脖子往后倒去了，那双眼睛死死看着汪小喵，满是不可置信。
吴邪在惊呼声里转回头去，然后哀嚎一声，猛的推开汪小喵。
“胖子！胖子！”吴邪跌跌撞撞的冲过去，把王胖子抱进怀里，手颤抖着，颤抖着，半点不敢碰那截刀尾“胖子！啊！”
“别，别····”王胖子的嗓子被血堵住，不停的发出嗬嗬声，火把摔在他身侧，让他眼角的泪染上璀璨的颜色“别····怪她···”
他的声音颤抖着，说话间不停涌出一大口，一大口，黑红色的血。
所有人都在看她，所有人的表情都非常复杂，吴邪转过头来，泪流满面。
“啊！啊！”吴邪指向汪小喵的手连带着唇睫一起颤抖着，吐出一大口血来，却只是颤抖着，痛苦的颤抖着“啊····”
汪小喵浑身渗出细汗，心脏顿时抽痛起来。她捏紧飞刀，仓皇的看向左右，随后脑袋一阵阵的晕眩，手也跟着颤抖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幻境没有破？
错了，她是不是错了？
眼前突然一片漆黑，跪倒，再睁眼，是天旋地转，胃里翻涌起来，呕出一口黑血。
肩头的纹身发出剧烈的灼烧感，汪小喵深吸一口气，又一次抬头扫视众人。
这里是幻境，不要被困住。
汪小喵这么告诉自己，爬起来，转向身后那具尸体。
在这个幻境里，除了王胖子，还有一个人，不，一具尸体是一直看着她的。她看着那腐烂尸体浑浊的眼睛，一步步走过去。
‘这幻境全都是冲我来的，只要幻境碎了，你直接接管我的身体。’
一切都是冷的，身后传来破风声，只有肩头的纹身滚烫着，回应了她的心声。
身后张起灵和黑瞎子长刀短刀同时袭来，汪小喵无动于衷，一刀甩向汪灿的尸体，神色狠厉。
飞刀瞬间刺入尸体眉心，耳边传来刺耳的玻璃碎裂声，汪小喵叹了一声，闭上眼向后仰倒。
一滴清泪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