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振东已经在这个案子上奔忙了一个月，攒了一肚子的火。
“这十八九岁的小孩，社交能有多复杂？”
李天水淡淡道，“田警官，我和云警官今年二十岁，已经是可以为自己的工作和生活负责的成年人，我们的消费和社交不需要和父母打报告。”
田振东噎了一下。
作为八零后，他们和零零后的新入职的警察们有壁垒，有很多观念上和工作习惯上的冲突，相处不那么融洽。
李天水看起来客客气气的，但是绝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田振东想掏根烟，但是这俩小孩在，又把烟塞了回去。
“那你说说，应该从哪些方面入手。”
李天水拿起笔，一边说一边在白板上一条一条写出来。
“首先，他在学校喜欢的和不喜欢的科目的老师，作为学生，在学校停留的时间是最长的，大部分情况下，老师会塑造一部分三观和价值观，我看到这个走访只有大学的辅导员和高三的班主任，不太全面，应该再找几个老师问问。”
“其次，他性格孤僻，只有一个从小到大的同学，就是帮忙买凶器木炭和刀的这个朋友，询问一下林羽书有没有喜欢的女同学，或者喜欢的异性。”
“第三，一个人在青少年时期，肯定是很渴望社交的，他在现实中没有的朋友，肯定在互联网上有。”
这段时间，邢见青带的人主要走访的是死者的亲友，以及嫌疑人林羽书和死者共同的亲戚。
嫌疑人的舅舅，姑姑，表哥表姐，外公外婆，都快要被他们盘出浆了。
听到李天水这样的描述，邢见青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这是一条完全不一样的路子。
“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云朵朵把亲戚们的描述放在了一边，轻哼了一声。
“林羽书和母亲这边的亲戚，一年到头才见不到三次，小孩子最讨厌走亲戚了，只会在这些大人面前装乖。”
周江忍不住说，“孩子哪有那么多的心眼。”
云朵朵深吸了一口气，“我就知道，大家对好学生都有滤镜，其实不是那样的。”
“不是只有坏学生会逃学旷课打架，好学生也会，只是他们做的更隐秘而已。”
说完，她还看了一眼李天水。
谁能想得到，看起来文质彬彬干干净净的李天水，狠起来是个真正的猛人。
他现在身上就背着三条命呢。
还有俩重伤的，这辈子估计都得躺在床上等着人喂饭了。
田振东还不死心，“但是大家都反应，林羽书很听话！”
云朵朵又拿了瓶水喝，“在大人的眼里，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根本就不算个人，早恋犯法，打游戏叫做有网瘾，和朋友们结伴出去玩叫做人来疯，只有规规矩矩在学校考前几名，才叫做有出息，叫做好孩子！小孩子看到了大人喜欢什么样子，就把自己本来那一面给藏起来了。”
这话太过于震撼！
田振东终于被说动了，有些难过的说。
“这没错，我家的孩子现在一回家就进了卧室，和我们一句话也不说，我们两口子都急死了，他那个成绩根本上不了一中。”
云朵朵俏丽的大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交流什么？交流他为什么英语是个哑巴，数学为什么是个白痴，语文把握不住出题人的意思？”
李天水轻笑了一声，继续看案卷记录。
田振东被怼的够呛。
云朵朵掰着手指头，“你知道他最喜欢的国漫是哪一个，最期待的电影是哪一部，平时最讨厌班上哪个傻叉，最期待和哪个女孩子一起上体育课吗？”
田振东挠了挠头，“小孩子只用好好学习就行了，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干什么。”
周江其实也是那么想的，已经在回忆和女儿的相处细节，开始觉得自己有点问题了。
云朵朵声如黄鹂，“所以你们找不到破案的关键，因为你们没有把嫌疑人当成人。”
李天水又在小白板上补充了几点。
第一，死者这边，也就是舅舅舅母还有外公外婆的观点一致认为，死者秦秀珍极为清高好强，是个非常刻板严肃的家长，在初中当班主任，科目是数学。
而失踪的嫌疑人林羽书，从小到大极为乖巧，特别听话，每年寒暑假的聚会，林羽书都已全校前三名的成绩傲视群雄，成为所有亲戚的中心。
李天水在白板上划了重点，考第三名时候，被母亲当众打了一个耳光。
第二，林羽书从小到大没有买过名牌球鞋，曾经想买篮球鞋，被母亲以影响学习拒绝。
第三，林羽书过生日时候，曾经邀请同学们来家里过，有个女孩子成绩不好，母亲让他再也不要和那个女生往来。
田振东看着直摇头，“不会吧，就因为这些小事，就杀母？这站不住脚。”
邢见青想来沉稳，看向李天水，等他的分析。
云朵朵是个年轻女孩，性格活泼话多，但是李天水话很少。
他很想听听李天水有什么样的分析。
他也看了李天水抓乡下强X案的执法记录和案卷记录了，确实是个脑子反应很快的年轻人，不管是找线索还是安排抓捕都很高明。
细节处见真章，他确实是有点本事。
刑事侦查没有白学。
但是这个案子和乡下那个突发紧急的案子完全不一样。
李天水只是反复看着这些搜集来的资料，似乎要通过这些资料，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人，然后去窥探他的内心世界。
他没有轻易下结论，而是要把其他的人再走访一遍。
明天要再去拘留所问讯林羽书的朋友。
一直到了晚上十一点多，大家准备去休息，明天一起去办案。
关办公室的灯之前。
李天水看着密密麻麻的小白板，态度依旧特别谦逊。
“我个人判断，林羽书，需要一个情绪出口。”
这和寻找作案动机不一样。
田振东和周江觉得李天水这话说的有水平，邢见青把这句话给记下来了。
云朵朵目光看着李天水的背影。
你的情绪出口，又是什么呢？
韩致远过来带李天水和云朵朵去休息，他还得忙着协调大晚上抓回来的醉鬼和打架的夫妻。
看到云朵朵这个萌妹和李天水这个能办案的小警察，就格外亲切。
不忘对他们一直宣传城区派出所。
“咱们所算是条件不错的所，住宿都是两人一间的标准间，带独立卫浴的，过年过节的时候，值班的都能把家属带来。”
云朵朵很不给面子，“韩教导员，你别夸了，这要是条件不好，谁还愿意值班？”
韩致远笑了笑，“你的意思是，我们改善住宿条件，就是为了吸引人值班？”
云朵朵吸了吸鼻子，空气中好像有一阵香味，“难道不是吗？”
韩致远盛情相邀，“我们所晚上值班的人多，点外卖又贵又不健康，所以有宵夜。”
十分钟之后，云朵朵抱着一只比她的脸还要大的碗吃着肉丝拉面，筷子快的像一道残影。
韩致远笑眯眯的问，“香不香？”
云朵朵，“真香！”
李天水默默地又去打了一份排骨，和云朵朵分着吃。
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