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予犀喝完药之后起身围着自己家这三口木屋转,自己已经比昨天前天都好很多,估计再有两天自己就能从九转琴草丹的反噬里脱身了。
“看来袁姑娘快好了。”身后响起的声音是赵不顺的。袁予犀心里暗想,难道这老头也来劝自己?“赵大夫,日安。”
“袁姑娘,你考虑的怎样了?”赵不顺穿着一身洗到发白的藏青色衣衫,衣服是短打,外面却罩了一个宽袖的大外袍。完美的显示了这个老头那不羁的性格。
“考虑什么?”袁予犀装糊涂。
“去大器谷还是留在天子山啊?”赵不顺却是以直破曲。
袁予犀转开视线,看向天子山的郁郁葱葱,道:“严格来说,还没有考虑好。”面对这种老油条,袁予犀也没想过自己能够糊弄过去,于是据实以告。
“这还要考虑吗?大器谷吧。”赵不顺漫不经心的口气让袁予犀一口噎在胸口。老头摇晃着身子,那大袖子灌进了山谷间的风,撑起来仿佛是个口袋,盛满了袁予犀的郁郁。
“天子山才是我家。”袁予犀强调。
赵不顺摸摸胡子挠挠头,还是那个漫不经心的语调,“还是去大器谷吧。”
袁予犀不想说话了。赵不顺毕竟是长辈,她也不能瞪人,只能转过身看向天子山的峰柱。赵不顺却摇摇晃晃的走到了袁予犀的身侧,甩着自己的大袖子,拉满了存在感。袁予犀想转身走人,又实在不好意思。两个人就这样一句话也不说的并肩站立,看着天子山的林林峰柱。
山间的风吹过赵不顺宽大的袖子,布帛在风中猎猎作响。然而袁予犀现在极其不想和赵不顺战在一起,这个老头可恨的很,洞察人心。他好像知道了什么,可是他什么都不说。最可恨的就是这种人,在这种人面前,你说什么都是白说。你撒谎他不会揭穿但是他知道你在撒谎,你承认他只会微笑但是你能感觉到他在说‘我早知道’。
赵不顺以医术知名,而医术,并不是多么好学的东西。在医术上登峰造极,和登顶天仙境有一拼
“你们俩在看什么呢?”终于有人打破了两人之间停滞的气场,是司徒显长老。
袁予犀转身向司徒显行礼问安。
“司徒啊,我在劝说袁姑娘去大器谷呢。”赵不顺邀功一样的对司徒显说,“看我对你好吧,急你所急。”
“我不用你,”司徒显打断赵不顺的话,“我用不着你。再说了,我们阿犀,想去哪就去哪,不用你管。”
“但是还是去大器谷更好嘛。去大器谷对谁都好。”赵不顺捻捻自己的衣袖,依旧是漫不经心的口气。忽略他里面的麻衣短打,好像是在注意自己的衣着形象呢。
“这个不用你管。年纪不小了,安享晚年吧,少给别人操心。”
袁予犀站在旁边,听着这两位长辈的对话,只觉得自己站在这里犹如身处一丛软刺荆棘中,不致死但要命。赵不顺还一直给袁予犀递过来那种似笑非笑的眼神。袁予犀心想,要是个年轻男子,自己一定拔剑相向。
袁予犀道:“伯父,昨天晚上我有考虑了一下,昨天我做的决定确实是太过于感情用事了。去大器谷进云山小境确实是对我最合适的选择。”
“阿犀,你不要这样勉强自己...”司徒显立刻安慰袁予犀。
“不是的,伯父,我没有勉强自己。”袁予犀急忙解释,“而是,提升自己的修为确实是我需要做的事情。我只是个无名无姓的低阶修士,白袍人是绝不会以我为目标的。第二,就算是白袍人真的来了,双方开战,我一个低阶修士,必然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归根结底,我留在天子山,或者说我留在武陵源,毫无用处。此刻我最应该做的就是去云山小境,修炼结丹。”
袁予犀眼里已经开始有泪意,她微带哽咽的继续说道:“我确实很想要留在天子山,我更想要手刃仇人。但是,伯父,现在的我做不到。留在天子山,我能做什么呢?就算是杀害我父亲的人现在出现在我明前。我能做到手刃仇人吗,我恐怕只能引颈就戮!”
最后的引颈就戮四个字,袁予犀的语调几乎破碎。赵不顺的神色严肃了起来,司徒显则是开始安慰袁予犀:“阿犀!不会的不会的。你相信伯父,伯父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袁予犀狠咬了一下唇角内侧,强迫自己稳定情绪,道:“我相信伯父会保护我,但是,我还是希望自己能够有能力自己去报仇,希望自己能够在抵抗白袍人这件事情上贡献更多。而我现在只是一个辟谷期的低阶修士,如果开战,凭我自己的能力,能做到不拖累别人就是很好的情况了吧。”
袁予犀正色看向司徒显,司徒显长老似乎想要再开口,袁予犀抢在司徒显开口之前行了一个正式的晚辈拜见长辈的礼,非常郑重的开口道:“伯父,请允许我进入云山小境修行。”
袁予犀跪地伏请。
司徒显沉默以对。
半晌之后,赵不顺和司徒显一人一只手扶起了袁予犀。司徒显低声道:“去收拾东西,我们两个时辰之后启程会大器谷。我之前已经传信于谷主为你准备了进入云山小境的通行令牌。返回大器谷之后,只要你九转琴草丹的反噬消失,你就可以进入云山小境了。”
说完,他转身向大器谷的飞行法器---金銮重楼飞船行去,金鸾船的大管家素岚之迎上来,接了司徒显的命令之后转身开始安排开船事宜。
“瑾儿,收拾东西,两个时辰之后我们启程,去大器谷。”袁予犀回房间通知瑾儿。
瑾儿正百无聊赖的趴在摇椅上吃栗子,听到袁予犀这句话,惊到一个扒好了的栗子直接掉到了地上,来不及可惜,她就从摇椅上爬了起来,惊道:“回大器谷?现在?”
“对,现在,今天。赶快收拾东西。”袁予犀打开柜子,开始收拾自己的衣服,“我不擅长打包行李,瑾儿你弄完你自己的记得过来帮帮我。”
瑾儿还在怔愣中,看见袁予犀已经开始从橱柜里拿衣服,反应过来之后,迅速开始打包一切。瑾儿确实是比袁予犀在打包行李方面更趁手。分分钟就收拾了东西分类打包放进百宝袋。
一个时辰之后,天子山袁家父女这三间小木屋里的一切东西都分门别类的打包好放到百宝袋或者金鸾船上去。素岚之来请示司徒显是否提前开船。司徒显看向袁予犀,袁予犀回道:“我随时都可以走。”
“那就登船吧,我们回大器谷。”
行至十里画廊处,司徒显和袁予犀不约而同的向下面看去。曾经唯美清丽的十里画廊现在已经是一片废墟。袁杨俩家确实是掘地三尺式的搜查了十里画廊。所有的民居都被扒了,地基掀开,一尺一寸的寻找线索。
“十里画廊最终也没有搜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只有宗祠的地宫里那些毒药。”司徒显口气中不乏遗憾。
提到甪族宗祠,袁予犀突然想到那天晚上在宗祠上方遮掩灯光的那张“大网”,她连忙问司徒显长老,“伯父,甪族那边有搜到一个类似网或者布帛的遮掩光亮的法器吗?”
“没有啊。”司徒显从头到尾都有盯着袁杨两家对十里画廊的搜查。
“那天晚上我潜伏在十里画廊,跟踪那些令主到了宗祠,甪族宗祠半夜里灯火通明,但是宗祠上方有张大网一样的东西,将这些灯光都阻隔了。所有的光都到那个位置截然而至。”
“听起来应该是个法器,但是没有听说有搜到。”司徒显略为沉吟,抬声对素岚之说道:“岚之,停船。”
“二长老,有什么吩咐吗?”素岚之赶忙过来等候吩咐。
“没事,我们在这里停一下。”司徒显吩咐素岚之,之后高声喊赵不顺的名字。
赵不顺从船舱里踱步出来,边走边抱怨,“我刚躺下,你什么事啊?”
“你跟我下去一趟,我们去十里画廊找个东西。”司徒显道,“阿犀,你把沣春拿出来,咱们三个去。”
“好。”袁予犀应道。
三人乘坐沣春到了十里画廊原先甪族宗祠所在的位置。袁予犀好不容易才找到甪族的宗祠大门。袁予犀咋了宗祠的中庭院子之后,袁杨两家为了寻找线索,又把整个宗祠建筑拆成了一砖一瓦都看的见的地步,雕梁画栋都砸开了看看内里有无别有乾坤。
袁予犀道:“但是我就是在这个门口附近看到他们进去的,整个宗祠就好像被一块大型的幕布给遮住了,所有的灯光都到了那个位置就一起变暗了。”袁予犀指了指空中的某个位置。
赵不顺和司徒显向废墟中走去,袁予犀紧随其后。这满地的砖硕让人行进艰难,好在三人都不是普通人。于是在这片已经被袁杨两家摸索过的土地上,赵不顺和司徒显又进行一次“扫荡”。
司徒显不亏是大器谷的长老,在偏厅的一堆破碎雕像中找到了那个法器。
“这个,”司徒显拿起一个小狗一样的雕塑,“这个应该就是了,只是现在雕像的头直接断掉了,不知道还能不能使用。”
“伯父,这是什么啊?”袁予犀问。
“吞日。”司徒显道,“其实这个是化用了天狗食日这个典故给起的名称,故意把法器的外形做成了狗的样子。”
赵不顺笑道:“这还心挺大啊,还吞日。不过这也就是你来了才能发现,袁杨俩家真就活生生错过一个宝贝呀。不过,头都掉了,还能用吗?”
司徒显道:“不知道,回去试试能不能修复吧。”
“那咱们走吧。”赵不顺打头向外行去。
司徒显招呼袁予犀一起向外,边走边说,“如果这吞日能修好,我就送给三长老,他睡觉极为怕见光,一旦有光他就醒了。晚上他又因为研究东西老是睡得很晚,所以一年到头眯着眼困困的样子。”他向空中抛了抛狗头,“有了个,三长老就可以‘高枕无忧’啦。”
灵妙雨的事迹袁予犀也是从小听到大的,总是各种小故事层出不穷。他早上一见太阳就睡不着这件事全大器谷都知道。加之他晚上睡得晚,所以每天早上刚刚起床那一小段时间总是因为睡眠不足而对人暴躁。每天早上大器谷的弟子都很子自觉的离三长老的妙然堂远远的。
但是,只要躲过早上那一时三刻,灵妙雨长老还是很温柔和善的人。虽然他大多数时间都沉迷雕刻,但是他对弟子对客人对友人都温柔关爱。
袁予犀笑道:“如果这个法器能帮三长老搞定早上睡不着的问题,那是再好不过了。”
“我也这么觉得。”司徒显附和。
“但是如果吞日可以搞定,为什么三长老不自己炼制一个吞日呢?”袁予犀提出自己的疑问。大器谷是天下法器炼制的佼佼者,为什么不自己炼制一个吞日呢。
“我们不是没想过这件事,但是炼制过程都失败了。”司徒显皱眉,“明明都是按照书上写的步骤来的,我和三长老也共同核对过炼制流程和材料。但是不知道为何,吞日的炼制就是每次都以失败告终。所以时至今日,灵妙雨都没有得到一个吞日。真的没想到十里画廊这里会有意外之喜。”
袁予犀整个时候又不禁看了那身首分离的小狗雕塑一样,道:“整个真的能修好吗?这可是身首异处了吧。”
“应该是可以的,回去之后交给三长老,他应有办法。”司徒显轻松的紧。
“走快两步,司徒,晚上饭我想吃大器谷的桥鱼羹。”赵不顺在前面招呼。
司徒显一挥大袖,高声回道:“吃吃吃,吃什么吃,我什么时候短过你吃食!猪精转世吗?天天就看着一个碟子三个碗的。“
“民以食为天,懂不懂?没了口福,做神仙又有什么意思?”
袁予犀在司徒显身后两步的地方听到二人的拌嘴,心里觉得羡慕的紧。情不自禁的想,要是杨玲玲没有死,她们二人也应该会这样吵吵到老吧。但是此时也只剩一个想象了。
不知不觉间沣春已经靠到了金鸾船的侧舷,周巍然已经等在那里,伸手过来将扶。赵不顺挥挥手嫌弃的撇开周巍然的手,一边嚷嚷:“我还没老到动不了呢,扶什么扶?走开走开!”
袁予犀觉得这一幕有点好笑,老顽童师傅和老学究徒弟。据说这对师徒在讨论医学以外的地方,总是发生匪夷所思惹人捧腹的小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