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是,进入甪族宗祠真的太容易,好像这里真的是无人之境。
除了宗祠门口看大门的老翁,甪族宗祠里空无一人,正殿、偏厅、厢房、后院,全都空空。袁予犀本来小心翼翼,到后来却发现自己可以“来去自由”。袁予犀来回转了两圈,却也发现了一些并不合理的地方。昨天半夜那些甪族人,约莫数着有二十人左右,可是甪族的宗祠占地面积并不大,庭院的面积还可以,但是房子都比较小。用来供奉祖宗牌位的面积最大的正殿,也不太适合二十个人同时在这里组团干活。
那么这二十人,昨晚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呢?
袁予犀实在不愿意就此离去,也不认为这宗祠里什么线索都没有。前前后后地转了三圈之后,从正殿林林牌位到偏厅的桌椅板凳,再到庭院里一块块的花砖,袁予犀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然而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屋里没有,就只能是天上和底下,天上不可能,因为会被袁家或者杨家的大拿发现。那就只有地下。可是到现在为止袁予犀已经没有找到任何可以作为机关开合的控制阀之类的东西。
袁予犀看着雕刻着海浪花纹的梁柱,本应该是让人平静祥和的图案,此刻看来,水纹逐渐变成了火焰,在袁予犀的心里燎成一片火海,烦躁从心底涌动,她伸脚将身旁的一个凳子踢了出去。
凳子翻滚着向前,最后撞上了墙边的边桌才停下,倒在了第三。然而袁予犀的烦躁并没有就此消失,而是越烧越盛。袁予犀突然失了掩饰之心,她站到正殿的门口看向那一个个被擦拭的干干净净的排列的整整齐齐的牌位。牌位,宗祠,你们都寿终正寝儿女供奉,可怜我爹爹未见白发就长眠黄土,凭什么呢,凭什么呢!
袁予犀从百宝袋里掏出自己的乌木小锤,掐一个扩字诀,将乌木锤变成最大样子,双手持锤,对着中庭直接凌空砸下。中庭不出所料的直接开了个洞,下面果然有个地窖。
而且,这已经不能被叫做地窖了。从破开的洞里可以看到里面空间并不小,几乎可以称为地宫了。袁予犀迅速的继续砸开整个中庭。她知道从自己挥锤砸下到被人发现真的不会给自己留下多长时间。
其实如果甪族真的没问题,袁予犀砸了就砸了,了不起她给甪族赔礼道歉,司徒显派人给甪族把祠堂给修了。袁予犀毕竟是袁家的嫡长孙女,甪族再怎么恼怒也要看袁畏失的脸色过活。然而,面前这种情况,显示甪族确实是有问题的,她很有可能殒命于此。
袁予犀三锤把甪族宗祠中庭砸了个干净,下面露出的空间里,可以看到一个个大桶,袁予犀掐一个轻身诀跳下去,迅速将一个桶封起来扔进百宝袋,再把旁边能看到的一些东西,通通扫进去。转身想走,又看见旁边还有一个门。
袁予犀咬了咬牙,心中暗想,这一把拼了。
她冲过去,发现里面几乎是一个一个小桶,封好摆在那里的,她抓了一只小桶扔进百宝袋,这个时候,袁予犀仿佛听到了脚步声和吆喝声。她再次掏出乌木锤,向着头顶一锤砸去,左手扣住沣春船,右手掐轻身诀,破顶而出。
果然甪族开始奔着这边来,手里都带了武器,袁予犀知道自己今天必然不能善了。她不敢恋战,出了宗祠就乘上沣春直奔袁家大宅方向。
全力催动下的沣春速度极快,但是甪族也是拼尽全力的追击袁予犀。袁予犀再次掐催字诀,催动沣春全力向前。然而下一个瞬间,沣春整个被撞翻了出去。袁予犀被撞到从沣春中斜飞出去,滚落在房顶上,撞到了骑墙才停下。袁予犀撞得全身都痛,尤其是左肩,当下撞到墙的时候,左手好像都动不了了。然而,战场之中,哪容得半点分神。
袁予犀就慢了一拍,一道雪白剑光已经追到面前。她拼尽全力躲开,那道剑光从脖颈划过,她衣服的交领被划烂,雪白的脖颈上出现一丝血色。袁予犀就地一滚拔剑而出,荡开追到面前两个甪族。两人被掀翻之后,袁予犀没有选择后退,而是以攻代守,迎难而上。之后追上来的第三个甪族人一惊,但是没能躲开,被袁予犀当胸一剑结束了性命。
袁予犀一脚把穿在剑上甪族人蹬开,掐轻身诀向着沣春的方向飞去,甪族人紧追不舍。不久背后一道剑光扑来,袁予犀挥剑挡开,两个人立时战在一起。袁予犀和面前的人过了三招之后才发现在,这女人正是当初卖珍珠给她和齐芸儿的女子。此时女子的脸上已经没有当初的温柔贤惠,全是肃杀。全力劈刺的时候,甚至满是狰狞。
袁予犀心中生出一种“物是人非”的感慨。当年恭恭敬敬的夫妻二人,现在看来夫不是夫妻不是妻,甚至,甪族也不是甪族。
袁予犀自嘲的嘴角一歪笑了笑,转身踢开企图从背后偷袭自己的人,然后横向挥剑,扫开三人,再拼上前一步,横剑挥开,断掉女子的小臂,又在借势回收的途中齐肩砍下她的手臂。女子一声尖叫还未落地,整条胳膊已经离开身躯断成两截。趁着这个空档,袁予犀左手掐诀从百宝袋中拿出两枚霹雳弹。
天子山一事之后,袁予犀一直在搜罗可以以少敌多的依仗,包括暗器法器毒药迷药,几乎来着不惧。然而迷药和毒药在打斗中容易误伤己方被袁予犀给踢除了,法器难寻,只留下暗器一个比较好的选择。
暗器大师是很少的,但是好在袁予犀背靠大山,大器谷的资源几乎是对袁予犀敞开的。司徒显给袁予犀看了很多“小玩意”,最后袁予犀却选了这霹雳弹,无他,杀伤力够大,且携带方便。
两枚霹雳弹被袁予犀抛出,半空中相撞,三四个甪族人被炸的血肉横飞,威力之骇人,后面的甪族都一瞬间停下。此时后面一个白衣女人奔出,挥剑就砍掉了另一个甪族女子的头颅,接着大喝:“后退者死!”端的是心狠手辣。
袁予犀在被甪族追击之后就认定甪族和伏击天子山的白袍人是一伙的,对他们的心狠手辣自然也有心理准备,但是看到有人如此轻易且狠辣的杀死自己人——而且是以砍头这种特殊的方式,还是心中一寒。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重罚之下,自然无人敢退。
袁予犀看向下面涌上来的甪族人,冷笑一声,转手又是两颗霹雳弹。此刻她心中反而安定了下来,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那就各凭本事吧,血肉横飞中袁予犀反而越是笑开。甪族的人也并不是毫无情绪,有些人看到袁予犀脸上的笑意,又打量了她手里的宝剑和黑色弹丸,心中的恐惧满溢于脸上。
袁予犀边打边退,扔霹雳弹的空隙里就尝试召唤沣春。她心里清楚,没有沣春靠自己是绝对没办法逃离这里回到袁家的,然而,沣春落地的地方离自己太远了,甪族人数众多又阻碍了前行,袁予犀只能苦苦支撑。如果没有霹雳弹,此刻自己早已被俘。然,就算是此刻还能支撑,等霹雳弹使用殆尽,自己也恐面临绝境。
但是此刻袁予犀能做的就只有拼劲全力,她是有些庆幸甪族这里并没有实力超强的高阶修士的。
有句话叫乱拳打死老师傅,面对甪族的人海战术,袁予犀一个不察,左肋被一刀划过,鲜血淋漓。此时一道烟花升空一样的灰色信号腾空而起,半空中炸开,呈现出一个宝鼎,古朴庄严,且发出一道金石敲击的钝音,缓缓荡开。声音扩散开来,声音本无形,但是甪族人却好像被一道屏障给挡开了一下,都往外退了半步,一些修为底下的甪族甚至被从半空中扫落,狼狈的在地上摔成一团。
袁予犀看向半空中那宝鼎,眼眶一阵发热。是司徒显伯父给自己重新施加了禁制。
此前袁汝清怕袁予犀遇到危险,在袁予犀的身上施加了一道禁制,如果袁予犀受伤,就会在半空中发出一朵赤红芍药标记。那赤红芍药是袁汝清最喜欢的品种,名为銮嫁。天子山事故之后,袁汝清身亡,这道禁制自然失效了。但是此刻袁予犀受伤之后又有图腾产生,自然是有人又重新在袁予犀身上下了这种禁制。而此人,必然就是发誓将袁予犀当做亲女对待的司徒显。
袁予犀看见这道禁制之后,除却万分感动,也心如刀割。自己与甪族远日无仇今日无怨,父亲却被他们害死。既如此,那就拼个你死我活吧。
趁着甪族人被声音影响的当下,袁予犀飞快的抛出多颗霹雳弹,天上地下炸成一团,半空中的碎尸如雨落下,地上的低阶修士更是和着血水尸块滚落黄土四分五裂。那开头就斩落一颗人头的女子和袁予犀战做一团,狠招叠出,但是袁予犀这一段时间也是埋头苦修,功力早已更上一层楼。
袁予犀此刻正面应敌,还要注意前后左右的攻击,居然可以堪堪持平。
然而,寡不敌众是常态。虽然禁制的附带功效和霹雳弹帮袁予犀对付了一些低阶修士,但是修为稍微上档次的一些修士和头目,还是难缠的很。况且一直以来持续的高度集中精神的打斗,让袁予犀消耗极大。扔出最后两颗霹雳弹之后,只能靠她自己支撑,支撑到司徒显伯父带人来。
灵力不支之后,袁予犀开始受伤,曾经遭受撞击的左肩又加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接着是左臂、右臂、左腿。袁予犀的身上的衣服逐渐染上血红。袁予犀无奈之下只能破釜沉舟,掏出了一颗九转琴草丹。这一颗丹药服下去,真就是把自己的小名摆上赌桌了,再没有了后路。
自己脱力之前伯父能到,就能活,如果伯父来到自己脱力之后,那就只能给自己收尸了。
不过袁予犀的运气还是可以,或者说,天子山和十里画廊的距离确实也近,袁予犀刚刚服下九转琴草丹不久,司徒显伯父带着几位大器谷的护法就到了,四剑六合阵一开,就绞杀了一些外围的甪族人。司徒显手持重剑阔天,直奔袁予犀身旁。
大器谷司徒显从来都是身如静水,殊不知,静水流深自有旋涡,出手就是杀招。袁予犀身后的一个甪族男子被阔天拦腰砍断。阔天继续向前,铁黑色的剑身上有银灰色不规则的曲线纹路,树藤般不规则的缠绕,给本来厚重的剑带去了一丝妖异和锐利,此剑所到之处白骨出血肉,无人不哀嚎。
袁予犀看见司徒显的那一刻,眼中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但是也就那么一滴,袁予犀迅速的用自己沾满血的袖子蹭过脸颊,提剑追随司徒显的脚步杀向前。在地仙境后期的大拿面前,甪族众人如溃散之堤,转瞬逝去。想要逃跑的几个甪族人被几位护法拿住。
袁予犀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印象,依稀远远地看到袁家的人马到了,自己手里的剑落了下去,耳边听到有人喊阿犀姑娘...
再醒来,已经是三天之后,袁予犀从熟悉的混沌感中醒来,感觉到熟悉的手足无力。袁予犀费力地牵动嘴角,才发出一个苦笑。抬头看见熟悉的屋顶和帐子,是天子山自己的家里,苦中作乐的想,这次好像比上次好一点吧。
“阿犀姑娘!你醒了!”一个甜美的声音惊喜的喊道,果然是瑾儿。她顾不得放下手里的托盘,就抛出去招呼人,“二长老二长老!阿犀姑娘醒了!阿犀姑娘醒了!”
袁予犀心里默念,瑾儿还是一如既往的活泼啊。接着就听到一阵纷乱且急促的脚步声,袁予犀心想,应该是司徒显长老和瑾儿一起回来了吧。来人很快到了袁予犀的窗前,却是不止瑾儿和司徒显,还有神医赵不顺,紧跟着,赵不顺的徒弟周巍然也端着一碗药走了过来。都是熟人啊。
袁予犀费力的抬了抬头,口中费力的发出一个“起”字,瑾儿伶俐地坐到床头把袁予犀的上半身扶起,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袁予犀相对瑾儿说谢谢,却词不成句。瑾儿与她对视,接着笑的眉眼弯弯,轻笑道:“不用谢啦,阿犀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