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和勤奋的人一样,突飞猛进。
知了在树丫上啸吼着六月的燥热,莘莘学子们在教室里安静的填写考卷。
华城市的六月,天气比得某些城市的盛夏。从考场里出来,踩在香樟叶筛过的碎光里,贺禹君如沐春风。
自我感觉考得很不错,估计可以和花艾卿一起去一班了吧?
他的考室在初中部。考完要回教室聆听屈才给两个月的暑假送上嘱咐。
同学们三三两两回到教室,又挤在一块儿热火朝天的对答案。
花艾卿迟迟没有回教室,贺禹君扭头往门外看了又看。
怎么还没回来?不知道考完了要回教室吗?
不安的出门去,走向教师办公室,正碰到屈才和几个班主任先后从办公室里出来。
不待屈才问话,他先着急的说:“屈老师,花艾卿还没有回来,我想拿手机给她打个电话,看看她是不是回寝室去了。”
考试期间,走读生的包都寄存在教师办公室里。
几个老师都隐晦的看了看他,各自回班上去了。
“哦。她家里有点儿事儿,已经回去了。先回教室去吧。”屈才轻描淡写的一语带过。
放学后拿到手机,贺禹君立即给花艾卿去了电话,一通一通,通通无人接听。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问外婆,外婆也不知道。
贺禹君拿着电话,打给了屈才,着急的问:“屈老师,花艾卿家到底出什么事儿了,我打她电话一直没人接。”
“这是人家的私事儿,你就别问了。”屈才难为的说。
“屈老师,你就告诉我吧,她真的一直都不接电话。”
“哎呀,这真的是人家的私事儿。”
“你等会儿,我找我外公来和你说。”
“哎,你等会儿!”屈才慌了,“好吧好吧,我就跟你说了,你别跟同学们去乱说啊。”
“可真不让人省心。”屈才吐露之前,还恼火的吐槽一句。
原来,花艾卿跟谁也没说,自己就离校了。今天上午监考老师见她缺考,反映给领导,让屈才被领导好一顿批评。挨批评不说,打电话问花艾卿,她还不说是什么事儿。亏得屈才软磨硬泡,捧出饭碗苦苦哀求才问出,花艾卿的妈妈犯事儿了,进局子了。
人现在在荣市的某看守所里。毕竟是班里的优等生,屈才打算明天亲自去看看,邀请贺禹君同行。
“我现在就去。”
挂断电话,贺禹君立即出发去了荣市。到达看守所,已经夜半三更了。
听说他是来找花艾卿的,警察仔细盘查了他的身份。确定他身家清白了,警察叔叔像变了个人一样,激动的把他当成了救星,积极的领着他去见人。
“那小姑娘可太倔了,跟这儿哭了大半天了,东西也不吃,你好好劝劝她。”
“她妈妈犯了什么事儿?”
“呃。”民警面露难色,“就诈骗。”
似省略了些什么。
“严重吗?”贺禹君换了个问法。
“不很严重,表现好就三五年吧。”
这还不严重?
拥挤的小接待室里,一个憔悴的婆婆坐在一桌边,是花艾卿的外婆。脸上的褶子横着,嘴角垂着,两眼恨恨的盯着地面,不知是悲还是愤。
花艾卿趴在一桌上抽泣。一个中年女警陪在她旁边,手轻轻搭在她肩头上,眼眶红红的。
“科长,她的同学。”
同事带着贺禹君进来。
女警飞快的将他从头到脚,视线回到他脸上,“好好劝劝吧。”
无奈一说,女警轻轻拍了拍花艾卿,“你的同学来看你了。”
花艾卿昂起头来,头发蓬乱,小脸儿青一块、红一块、白一块。眼睛又红又肿的,像鸡蛋破开一道缝,朝着贺禹君顿了顿,颤抖的抽泣着又趴下了。
贺禹君皱起眉来,心疼得紧。
“阿姨,让他们谈谈吧。”女警向外婆提议,外婆这才迟钝的仰头看了看贺禹君,抓着女警站起来,跟着他们蹒跚的出去了。
民警不敢走远,就守在门外。
贺禹君去坐在花艾卿趴着的桌上,无比温柔的喊:“花艾卿。”
“你怎么来了?”她吐出几个字,气息颤抖好一阵儿。
“我给你打了几十个电话你都不接。”
“我把声音关掉了。你回去吧,我不用你管。”她一直趴着。
“我开了几个小时的车,现在都半夜了。”贺禹君一直温温软软。
剧烈的抽泣几声,安静了一小会,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问的屈老师。”
她又安静了。抽泣的幅度和频率越来越低。
看了看办公桌上的面包和牛奶,贺禹君试着说:“起来吃点儿东西吧。”
她不动。他又说:“我也没有吃晚饭。”
“你吃吧,我不饿。”
“你起来吃点儿,和我说说话。我想一直在这里陪你。”
她顿住了,似有几秒的屏气凝神。头发往下滑落,仿佛要抬起头来,一下子又趴回去了。
安静的又等了许久,她终于直起身来,吃力的掀起臃肿的眼帘,看了看贺禹君,伸手拿了一个面包给他。
“你快吃吧,吃完了明天就回去。我不用你陪。”
贺禹君把面包接过去撕开,递到她嘴边,“你吃一口,我就吃一口。”
花艾卿往后缩着,抗拒的撇着脸。
“你几时见过我听谁的话?”贺禹君问。
花艾卿一动不动,也没有回答。
“快吃吧。我没有洗手,不然我喂你。”
花艾卿还是不理会。
贺禹君把面包袋合好了放下,从桌上跳下来,大步出去问民警:“洗手间在哪儿?”
女警指了方向,看着他大步流星的背影,不经意夸赞道:“这男孩子还真有气魄。”
“哟,能得您的夸赞,那必是一根好苗子。”民警打趣道。
“呵,是真不错。”
贺禹君回来的时候,花艾卿已经在啃面包了。他拿了一盒牛奶,插好吸管递给她,她看了看,接了过去。
又吃了一口,见贺禹君不动,她拿了一个面包递给他,小声说:“你也吃。”
一说话还止不住的发颤。
待他们吃得差不多了,女警进来细声劝道:“丫头,跟哥哥和外婆回家去吧,外婆年纪大了,经不住这么折腾,啊?”
“呵……”花艾卿一开口又是抽泣,仰头望着贺禹君,泪水跟着又出来了,“你帮我把外婆送回去吧,我不走……”
“丫头,你妈妈已经构成犯罪了,你再守在这里也是没用的。”
“她没有犯罪,她是为了养我。”花艾卿激动起来,伸手拉着女警的手哭诉,“阿姨,我妈妈是被那些人逼的。她已经金盆洗手了,你们能不能放了她?”
“你这孩子……”
即使侦破过无数大案、惨案,女警也忍不住为此泪水盈眶,却只能无奈的劝说:“国有国法。你妈妈的罪不重,她要是表现好,说不定一两年就出来了。你乖乖回去吧,别让她担心。”
“呜……”花艾卿又止不住的哭了起来。
“哎……”女警皱起了眉头,着急的问:“你到底怎么回事?你也不像是不明事理的孩子呀?”
“警察同志,这孩子从娘胎里出来,就被她爸爸抛弃了。那男的没管过她们娘儿俩一天,悦悦一个人带女儿不容易啊,你们开开恩吧……”
外婆也倚在门口哭做一团。
“这些量刑的时候会酌情考虑的。阿姨,哎呀,丫头……”女警在二人中间急得团团转。
“花艾卿。”
贺禹君也试着想劝慰她,刚一出声,花艾卿一下撑着桌子跳起来,朝他大声的嚷嚷:“我再也不能考国防大学了!呜……”
原来是为此伤心得难以扼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