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萧纲说完自己皇叔治军的严律,杨宸站在秋风里若有所思,都说慈不掌兵,那自己如今手中的长雷剑或是又要沉重几分。
操练之声此起彼伏,山野间的阵阵鼓声和那些极为亢奋的呐喊喝彩之声让此刻的杨宸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如今的这支兵马,和自己皇叔冠绝天下的骠骑营有多少差别,是不是也能有朝一日在中州的大地上交由百姓来口耳相传。
渐渐知道了自己就藩前后因果的杨宸此刻也不得不怀疑起来,是否自己的父皇早早就料想到了今日定南卫文有徐先生,武有萧将军的情形。
一心自己要来建立一番功业的杨宸已经因为察觉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前人铺好的路上而有所失落,想要证明自己,又不可避免的落到了如今的境遇里。下一步是什么,是封狼居胥,浩荡北伐一事自己全然置身事外,只有南疆这个小小的廓部来给自己正名。
还是等千秋万岁以后,因为皇孙年幼,以新君胞弟之身入京行事,等皇孙长成,册立太子,移藩去江南纵享太平。这般安稳的日子并非是当初离开长安时杨宸所期盼的,更不是自小心高气傲的他所想去选的。
可好像一切都由不得他,他好像也只能沿着这条路就这么随遇而安的走下去,以为自己可以选的命运,到头来成了他人放在棋局上面一颗稳稳当当毫无隐忧的棋子。
其实过去的这两个月里,杨宸真的很想上书给自己的父皇,想一吐胸中的郁结和不快,想呐喊一声:“我的命,要自己来选!”
楚王殿下渐渐冷峻神色下的默不作声让一侧的萧纲心里有些忐忑,如今的他所求不多,只愿这天下能再看看当初楚王之军的英姿勃发。天子也能因为自己的俯首做底事事听命,对殿下少一分戒心。
“殿下可是觉得末将这练兵之法有何不妥?”
“哪里?本王不过是一时间仿佛又见到了骠骑营自天子脚下横跨长安受万民钦佩敬贺的场面了,那时本王才八岁,没有四哥胆子大,敢第一个溜出王府到朱雀大街去,皇叔见到了四哥被卫士阻拦,将他唤到身边抱到马上一道巡游长安,后来可是好生羡慕”
“哈哈哈,末将也记得,那时秦王殿下也不过才十一岁,被殿下抱到马上时可是高兴得不得了,后面圣上赏赐的墨阳剑被殿下送给了秦王”
“嗯,四哥为皇叔这把剑得意了许久,不过谁能想到皇叔帐下的兵马,骠骑营的老卒会有朝一日归于本王,就是可惜那些四散飘零的老卒,和郁郁不得志解甲归田的名将了”
离长安城数千里之外的定南卫或许也无人会想过有朝一日这支冠绝天下的军马会在大宁第二位楚王殿下的帐下又一次焕发出勃勃生机。
“本王的三千亲卫就叫骠骑营吧,三哥的狼骑,四哥的虎骑,好听的名字都被他们占去了,就用皇叔的留下的名字,不然再等几年,百姓哪里还记得骠骑营的破天之功”
“末将,谢过殿下”
萧纲郑重其事的向杨宸行了一礼,但后者显然并未因此满足,直接吩咐道:“明日校武场,让三营给本王瞧瞧各自的本事,从参将开始,先试试骑射,若为本王瞧见真本事,赏银三千两”
“诺!”
看完了这番热火朝天的场面,住进了那座自设营开始就一直空着的中军大帐,宇文雪也早早地将衣裙褪去,穿上了那套宇文莽命江南匠人为自己孙女打造的一身白甲。此甲据传是大赵末年,割据在江南的东越国皇后所有。
后来东越为大奉高祖皇帝所灭,东越举国献城投降,而东越皇后在奉军入城当日披甲自尽于城头,也成为了“更无一人是男儿”的千古典故,后来这套女子甲便辗转大奉宫廷,和大奉蜀王府,最终为宇文莽所获。
在嫡子宇文靖死后,宇文莽对自己这孙女可谓偏爱更甚,即使宇文雪并不修习武艺,仍是将这套东越皇后的女子甲留给了她,至于是期望以此保平安,还是期望其他,则无从知晓。
修武大营中军帐里宁字旗的旁边多了一张楚字王旗,见天色渐晚,各营纷纷擂鼓收拢军士,标长点清兵马,再是佰长,后是千户,知道参将点清,方才各营鼓声渐熄。
这般严律在安彬看来其实有些多余,但在杨泰帐下待过的洪海却明白,此时的上行下效,将规矩二字放在心头,上下同命就是他日在战阵上死战不退的底气。
萧纲并未将让手下的三营兵马将焕然一新的铠甲全部归功在自己头上,如今的这支兵马和当初杨泰的旧例一样,未有人可以穿自己打造的铠甲,参将穿什么,校尉穿什么,都尉穿什么都极为讲究。他们也不必如大宁其他地方的军伍一样再忧心自己的将军克扣月钱粮饷,所有的账目都从军中主簿里发来,插手贪军饷的人可是脱甲杖一百的死罪。
而且如今的三营吃喝都显然要比自己从前所在的营里要好上许多,不必担心吃,又有新甲新衣可穿,每月的银子还不会被延时克扣,放眼当今天下,如此待士卒的也就只有抚西卫秦王的一万狼骑营,还有今日楚王府的三营。
在大宁的其他军伍里,这般行事,早就闹到兵部和几家勋贵的门庭里去了。
时近傍晚,杨宸才回到自己的中军大帐,萧纲身为领军之人,一直不曾住进此处也是有自己的打算,新军的主子真正是谁,他得掂量掂量清楚,未立寸功的三万新军除开朝廷的粮饷之外,添置其他所耗费的银两短短几月已经是五十万之巨,这般的功劳,可不该是随便乱领的。
染有猛虎红色的帘幕被杨宸掀开,中军大帐比起在长雷营时不曾有什么太多差别,只是没有见过小婵,宇文雪也不知所踪让他有些意外。
“雪儿?”
无人应答,跟在杨宸后面进来的去疾将头盔挂在了一侧的木架上后又急着去为杨宸解开身后的披风,做了楚王府是侍卫副统领,也依然没忘记这个做亲随的规矩。
“殿下,去疾怎么看你今日有些闷闷不乐?”
“有么?”
“殿下许是在王府里闷太久了,都不知道自己冷脸示人已经快小半月了吗?”
“嘿,你小子,做了都尉都敢评说本王了,信不信本王揍你一顿”
“殿下,去疾知道在东羌城里殿下没打赢月姑娘心头有气,回来以后日日弓马不曾懈怠,可不是去疾自夸,近身打架,去疾还真没输过”
“你小子!”
被去疾这么一逗,杨宸一拳就向身后扫去,身子灵活的去疾随即一闪躲开,脸上还笑笑:“殿下若是觉得打一架心头痛快点,那去疾就陪殿下练练身子”
“臭小子,长安城里,除了咱四哥,本王打架还真没怕过谁”
“殿下这拳是跟着《纪效新书》里学的吧”
“那本王让你瞧瞧北奴人是怎么打架的?”
跟在完颜巫手下学武的杨宸的可是正儿八经的的用北奴人的摔跤的招式,去疾身子比杨宸要矮上半头,最是容易被这种招式赢了下盘但输在上头,北奴人上马射箭下马摔跤的东西是骨子里带来的。跟着完颜巫学个七七八八的套路那日在东羌城本也可以用在月依身上,但多少有些不雅,可对付去疾,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十几个回合的试探以后,去疾被杨宸拖住了右手从肩上一个翻越砸在前头,砸出砰的一声巨响,被杨宸这北奴架势弄的手足无措的去疾没有了刚刚那番嬉皮笑脸,脸色痛苦的说道:
“殿下,你还真下死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