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今日这餐,算谁的?”宇文雪微微一笑给小桃使了个眼神,后者便走上前去给杨宸斟满了一杯水酒。
有些陷阱总是从美人一笑开始,而再好的英雄,在美人和好酒跟前,心里都要淡上几分。
“自然是算本王的啊”杨宸也报之一笑,心里坦荡得很。
“那殿下可知道,自己有多少银子?可还付得上这一桌酒钱?”一句话说出来,自然是昨日看了王府大致的账册,有些触目惊心。
既然杨宸将这王府交给了她,那身为王妃,就自然该管好这王府里进进出出的每一两银子。
“这?本王倒不知道,不过这桌酒钱,本王是一定付得上的”杨宸说完,有些汗颜。王府里究竟余银多少,他确实不知道。
“殿下可知,咱们一座王府去岁半年就花去了数十万两,给边关将士的铠甲棉衣,给流民的屯田安置,还有殿下给各营的赏赐,这么大手大脚,王府入不敷出,长此以往,如何是好?”
其实杨宸知道去岁事太多,开支甚巨用,也在想着筹银子的事,只是如今除了僧产和茅府之外,他还真的没有其他法子来银子生银子。
因为定南卫这个地方,良田太少,百姓太少,民生太穷。
还有一个法子,不过那需要铁骑出四关扫荡,犁庭扫穴。但这样又显然与大宁的边政威服怀柔并齐之策不符。
微微咋舌,杨宸不知宇文雪这话究竟是什么用意,来苛责自己?
“那依你之见呢?”
这一问,正中下怀,宇文雪对于论事的兴致显然比这桌精致的淮扬菜要高上许多。
“臣妾想了几个开源的法子,就如王府这城外被朝廷赏赐的田庄,去岁殿下免了他们的田租,可万事都要讲个规矩……”
杨宸只是一边吃着菜,一边认真的听着宇文雪种种的谋划,自己从来没有想过,其实这座王府能有如此多的来路。
“臣妾算过,若是如此,再有殿下每岁的俸禄,咱们王府怎么都不会落到入不敷出的境地,殿下,你听到清了么?臣妾想做,可殿下才是王府之主,所以想问问殿下允否?”
杨宸未答其他,只是夹了一口菜放到宇文雪眼前还未动过的碗中。
可如此,宇文雪就懵了,“若是殿下觉得臣妾之策不可,那就此作罢也可,殿下可切莫觉得臣妾是贪心这身外之物的人”
一个本不知柴米油盐的名门之女,为了他杨宸开始精打细算起来,哪里还有怪罪的道理。
“先吃菜,一会凉了”
看到宇文雪瞬间变得有些失落,那食之无味的神情,杨宸才一手把玩白玉鱼指环,改口称道:“王府如今也是你的家,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有人替本王守着王府,本王高兴还来不及呢”
心情的好坏总是片刻之间的变换,一言一句的改口就能让一个从数千里之外的长安城到阳明城明明是受苦的女子欣喜几分。
等到回府之时,宇文雪对着掌柜的一句:“今日是殿下付账”,倒弄得有些哭笑不得,锦衣华服之下的杨宸可身无寸银,兜兜转转又只能是自己到王府账房结算。
小婵会意没有一同走进马车,而宝盖香车之内宇文雪就那般靠在杨宸的肩头问起了边关的事:“殿下,何日动身巡边?”
“就这两日吧,等罗义把事办好,便差不多了,这次巡边整个长雷营都要动,随军粮草也还需些时日去凑齐”
宇文雪可以明白,身为边地的藩王,巡边威服各邦本就是责无旁贷之事,也能理解大宁的边关上从来就没有那么多的太平。见过自己祖父晚年英雄迟暮,总是在府里身披长甲,使几次大刀。
从自己父亲身死回师途中,她的记忆里一身大汗,气喘吁吁之余,自己祖父更多是叹息,叹的不是英雄迟暮,而是再也未能听见沙场上厮杀号角之声。对一个将军最大的惩罚,莫过于此。
可她只是心底有些不舍,领军巡边是多久?一个月,两个月?若是真的到了出关征战的时机,少则半年,多则不知归期。如今正是新婚燕尔,回阳明城在王府里举案齐眉的日子都还未过几日,就要送他巡边,大抵是有些不舍的。
见宇文雪没有知声,杨宸也知道对她来说,边关和领军是心底的那股担忧,一个将军的遗孤总会比旁人更清楚战场边关的残酷。侧身望着宇文雪就这么靠在自己肩上,用出了戏言里此时都一定会出现的场面。
“不要忧心,没有圣诏,是不会出关的,此次巡边一来是四关我只走了两关便被诏回京,若是久拖着不去,不免显得厚此薄彼,我应你,最多一月,一定回来。等我回来,带你去云州瞧瞧,就藩快一年,连云州都还未曾去过”
“好”玉容花貌之颜的背面,是一股子因为黑夜而自然袭来的忧心。边关离长安太远,可离阳明城太近,兵寇祸乱,狼烟厮杀,离治世的四海升平之景太远,可离铠甲蟒袍很近。
比起今夜因为杨宸留宿春熙院而有的那股子热闹,冬名院从昨日迎回王府之后,就在原本因为青晓喜静而刻意的冷清之下,更多添了一封别样的愁绪。
王府里的流言青晓没有理会,昨日杨宸来找的是自己她就已经心满意足,若非李时珍明言,她也好像再如曾经。在小桃蹑手蹑脚的把刚刚温热的药端过来时,还是一如往常,一饮而尽。
良药苦口无妨,可莫要良人苦心。
“王爷在春熙院里去了,姑娘”轻声之下,小桃已经克制了很多,她的眼中,归来的楚王殿下和去时的楚王殿下好像是两人一般。原本借着杨宸对冬名院的珍视,这王府里虽是新来之人,可也一跃而上成了总是能在殿下身前的人,还能玩笑一番。
可从昨日,除了听说楚王殿下到冬名院里用了晚膳,连人影都未曾瞧到过。
“怎么了?”
将青花瓷碗放到桌上,青晓面容憔悴,眼神却很平静。清冷的脸上,好似再也没有当初和杨宸嬉笑玩闹时的那份欢愉。
小桃做了青晓快半年的亲近之人,知道此时不能再多说些什么,只能摇头有些苦笑道:“没什么,府里面有些难听的话,还是不能脏了姑娘耳朵”
收拾好桌面,小桃的手忽而被青晓拉住:“小桃,若是想在这王府里待下去,有些话听到了也不能轻信,轻信了也不能说出来,免得被旁人捉到了把柄,懂么?”
被这举动吓了一跳的小桃连连点头,从杨宸回京到吃上这药,数月以来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家姑娘也变了。
“奴婢明白的”
说着明白,其实也是不明白,因为没有身在深宫禁内里待过的小桃还不会明白,为了帝王的欢心,能把一个女子逼成什么样子。
就像明日的她不会懂,为什么青晓要去找王妃娘娘自请辞去女官之职,到城外临川山庄去静养。就像她不明白,什么叫做以退为进,而只是忧心青晓就这么拱手让娘娘一个人伺候殿下。
同样的目的,一个人想着为杨宸分忧,要做定南卫的贤妃,而另一个人想的是我见犹怜。并非正侧之妃的高低不同,而是宇文雪有的东西太多,而她有的东西太少,除了临川山庄的小院,和杨宸如今那份忽冷忽热的心思,青晓在这世间,孑然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