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梳的犹豫与纠结并未显露于色,虽在她本人看来自己这副“懦弱”的模样明显极了——在苏昧眼中也是。
虽不知何等缘由,但苏昧总是能察觉到漆梳情绪的改变,如同探知一人是否仍在呼吸一样自然简单。
月色温柔,山中气温不低,苏昧不舍得冷到漆梳,戴上了特制手套,见漆梳注视苏昧解释。
“这手套能够让你手不那么凉。”
“为何是我......”
漆梳目光一怔,抿唇不再继续说。
“当然是为你。这寒手练的是为我下针不受季节干扰准头,若非练武之人冬日估计还要多层被子暖身。”
苏昧的话漆梳都听见了,可漆梳陷入情绪,手握拳又松,又握紧发颤,将松开时感受到一阵触动。
手套材质像极了丝绸,双手接触时如珍珠滚动,在围兜内摇晃。
“我一直在等你开口。”
漆梳目光落在相叠的双手上,烛火摇曳,给玉手添上了温热。
“......我知道。”
“好。”苏昧没有继续追问,紧紧相逼只会让对方越难开口,准备起身去灭烛火,却被漆梳环住了腰身,衣襟无端湿了一片。
“让我、抱一会儿。”
声音如脆弱蛛网,一戳即破。
苏昧笑了一声,一手抚平长发,一手搭上脊梁。
“我的有所保留害你退缩了对吗。”
漆梳未答。
“这是我的错,你不要难过。”
漆梳揪皱苏昧的衣裳,憋出三字:“你无赖。”
苏昧听完忍不住笑道:“嗯嗯,我无赖,和无赖的我置什么气呢。”
“……无理。”
苏昧将漆梳从自己身上拔出,捧着对方的脸吻上脸颊上的泪痕,睫毛扫过额头。
漆梳视线落在别处,脸上灼热令她不安地拽住苏昧的手腕。指尖发白,衬得甲片粉润。
苏昧没有继续做什么,安抚着对方入睡。
“有一天……会让你知道的。”
轻声语闭,苏昧手一挥凭空灭火,拥人入怀待天明。
不出两日便要达烨都了。
……
烨都皇宫合德殿烛火未灭,天子夜中召集保皇党讨论摄政王一月灯火通明之事。
当今圣上前些日子才达及冠之岁,性情如他样貌一般矜贵温润,黑绸龙纹反压低了他的气势,若他是位寻常官人穿的青衣官袍定当贴身。
“巫蛊之祸”害的皇子凋零,若非尉迟数造出此祸,作为宫外子的永熙也不会被接回宫以储君扶养。
永熙并非出生庶民之地,其母为先皇下顺河州所遇知府之女,一曲采莲泛漪得帝心一瞬。
天子手持折扇驱热,扫视众卿神情,开口道:“各位爱卿上报之事朕已阅,爱卿所思之忧朕何尝不知,可这摄政王府内无缝可钻。”
“摄政王一日不除,陛下掌权之日便无法到来!”
永熙抬手以扇掩面,与面容温润截然不同,他此刻咬牙切齿而显得阴戾恶毒。
他又何尝不知摄政王是害他无法掌权的毒瘤。
永熙折扇甩收那刻神情转变,心中却仍是不满。这些官员忠诚却盲目毒视摄政王,尉迟数毒圣一名威慑他国,岂是可以随意除去的?!
未得天子答复的等臣子未有人敢越皇权开口。
整个殿内唯有永熙扇子敲打手心的声响。
“若是苏知府……”
居左首位户部尚书着急道:“陛下!苏知府可是尉迟数的……”
折扇敲打声一停,天子起身,背手俯视众人。
皇家教育塑造出的矜贵显露于每一代相同的颜色。
几位臣子恍惚间瞧见先皇之姿,齐齐低语道:“陛下息怒。”
永熙手中扇开笑意浅薄,嘴上不饶人:“那又如何,顺河州何等风景各位爱卿不知?年年税收上涨,此等功劳当归户部尚书洪卿身上?”
洪尚书连声喊道:“臣不敢。”
年少帝王已显风姿。
永熙不在意摄政王掌权,不敌摄政王手段那又如何,早就盛世缺不得皇臣共筑。
摄政王一事众臣明天子之意不再过问,事务绕来绕去,最后绕到后宫之事。
当今圣上后宫内空无一人。
“陛下!后宫一事!”
天子不耐,仍是搬出先前的话术:“皇权受摄政王束缚,诞下幼子,爱卿不怕朕被下毒早亡……幼子被立为新皇?”
“臣……”
天子轻笑,半威胁道:“爱卿若是着急女儿婚事,朕自然可为其赐婚。朕之家事……莫要以下犯上了。”
语气缓慢温柔,令人恍惚。
一字一音皆是温柔刀,刀刀戳破众位爱卿的心思。
虽是保皇一党,却也难免野心。
臣子自北道暗中回府,天子仍卧合德殿内不耐地撕扇。
永熙将扇子丢进后殿火盆,一张俊脸上印满了怒火:“不是这把!这群人竟拿此等脏物来糊弄朕!”
永熙进宫前曾有婚约。
母亲早亡,永熙归入舅舅底下抚养,期间定下婚约,信物为红纸娇花纸扇。
媒妁之言,永熙谨记于心。
未婚妻已亡,无白首之约。
永熙跃过一遍遍火盆,直到木扇不见踪影。